廷伯夜话远水楼台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

这是宋朝苏麟的《断句》，亦是他传之于后世的 诗篇。确切地说不是诗篇，更像是一幅对联。

以前读这两句诗词，觉得意境甚美。“近水楼台”，语境明晰。在无遮无挡的水边楼台上，皎洁之月甫一升空，清辉就会遍洒在楼台之上，赏月之人自然比远水楼台的人先欣赏到月亮了。

“向阳花木”自不必说，先得多得阳光温暖，自然率先绽放，率先结实，率先成熟。仔细观察，何止是“向阳花木早逢春”，就连卑微如蒿草，向阳之处的也总能早绿旬日。

近日再读这幅“对联”，嫌恶之情陡然多了起来。

一是嫌恶苏麟恃才求官之俗。范仲淹任杭州知府时，培养和举荐了很多部下，唯有放外县作巡检的苏麟被“遗漏”了。于是苏麟才献这幅“对联”，向老范讨官。当然冰雪聪明的范仲淹，焉有不明之理？为官者，谋求升迁，本属正常，可这种恃才而求则有失风骨，以范仲淹之贤相，苏麟真有才华、才能，又怎能被持久“遗漏”呢？当然，若是往昔之我，恐怕还不如苏麟，可今日之我，则远胜苏麟矣。只要干的事有价值，永被“遗漏”又何妨？那些蝇营狗苟的人，虽没被“遗漏”，虽早早地“得月”，可尸位素餐地恬居高位，和没活过又有什么两样？

二是嫌恶“早逢春”的快捷之径。早得阳光早萌发，正如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随着年资的增长，越来越感受到合乎季节的生长，才是科学的成长。“向阳花木”早萌了，看似 了向阴的“众花木”，可一场倒春寒袭来，早萌的花木可能一季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了。大多数人都想有个当大官的爹，有个有大钱的爹，一下子就赢在人生起跑线上。可回望现实，多少“官二代”、“富二代”输给了时代，输给了自己。捷径太捷了，欲速则不达。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随着耳顺之年的迫近，突然觉得“近水楼台”和“向阳花木”，不但不是优势，而多半是灾难的肇始之根。群猪先肥者先杀之，群鸡先壮者先行之。人，近肥腻者先毙者多；官，早居者半行者众；财，少年富集者多半后窘。

心念一顿，理想的人生，恐怕应该是拼搏过的人生，是寂寞过的人生，是花开花落应天应时的人生吧。

如是一想，顿觉豁然开朗。余生不再追逐“近水楼台”，不再挤入“向阳花木”，而向“远水楼台”去，往“向阴花木”聚，恐怕才是获得“大自在”的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