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我们度过的夏日时光

作者：胡海燕

年，我们农行河北邯郸分行驻村帮扶工作组一行三人，在河北邯郸的老营村帮扶村度过的夏日时光，是和村西那座小屋分不开的。这里，有我们温暖而深刻的记忆。

一、村西那座房

老营村主街道西头路边那座房，坐北朝南，独立存在的三间平房。

它的外围没有房子，离村民居住的房子有一段距离，房子的结构分为两部分，在它的三分之一处，垒起了一道墙，分成了二个部分，大空间是我们工作组的办公室，小空间做成了我们工作组两位男同志的卧室。我作为一个女同志，被安排到了妇女主任的家里去住。

按照要求，我们自己起灶做饭，所以，那座房成为我们吃饭和工作的地方。我们自己配置了吃住在村的锅碗瓢盆和炊具，购置了办公用品和生活用品。蔬菜和馒头等日常食物，要到村里的小商店里购置，村里的蔬菜种类不比城市丰富，倒也新鲜。

单位给我们工作组送来了桌椅板凳和柜子，我们挑选了一个比较大的紫色办公桌放置在办公室里，二个木头柜子放在外面的办公室，一个作为放置文件，一个用来放置米面菜蔬（当时，我们称之为木头冰箱），因陋就简，却也不乏乐趣所在。

冰箱和煤气灶，是单位领导观看了我们的工作环境后购置并送达的。当时的季节是冬春之际，我们没有觉得这两样有多么重要，可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冰箱和煤气灶是多么地不可少。冰箱，在夏天，能将我们吃剩余的饭菜放进冰箱，不至于浪费掉，米类和菜蔬类，随时保鲜，有了它，度过乡下的夏天有了基本的卫生保障。煤气灶，村里停电的时候，电炉子失去了作用，煤气灶的蓝色火焰会让我们振作起来，在蒸笼般的夏日里，我们靠着煤气灶煮饭，快速且卫生。有这样的后方保障，那我们在乡下工作，有什么可顾虑呢。

二、昆虫世界

乡下的夏天，昆虫是普遍要面临的环境问题。每当我从妇女主任家的村东头来到村西办公室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说晚上睡觉时候见过的昆虫，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所在的村西那座房，四面都是菜地，地下是潮湿的，人少的环境加剧了昆虫的繁衍，他们说，昆虫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从门缝地下钻进来，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房顶上掉到脸上，一准是昆虫来了，打开电灯，他们的眼睛都惊诧了，挨着床的墙壁上一片昆虫世界，好像这田野的昆虫都聚集到了这里，闪着光翅膀的蛾，浅灰色的壁虎，还有长腿的蚊。

幽默的同事说这是昆虫开会，我调侃说这是生态平衡，同事就说昆虫善解人意，大概知道乡夜漫长而难熬，他们来陪伴度过夜晚的。大半夜里，同事急忙将床挪到了屋子中央，让床离开墙壁，这是看见了昆虫世界，心中有了怀疑，如果睡梦很沉很沉，床挨着墙体睡觉，未必就没有虫子从床上爬过去再爬上墙，只不过他们没有知觉，看来，世界上有些愉悦和平静真是不知道谁带来的。

在白天的办公室里，虫仍然是我们的话题。一次，我们吃的是茄子大米饭，我从和虫子颜色相近的茄子中，发现了一个小的光亮的透明的小东西，蟑螂怎么跑进来的呀，我知道，我的同事的做饭习惯很是讲究，我没有吭声，就随手扔掉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把饭菜吃完了，我怕说出来对同事的劳动不尊重，同时，在无法改变环境的时候，必须改变自己，让自己的生活习惯去适应，并且乐观地看待困难，这才是对付困难的办法。

这件事过后，我在和同事的交谈中，知道了他们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譬如，有一次，他们在煮方便面的时候，因为用的是电磁炉，电磁炉放在紧挨门口的凳子上，门又开着，所以他们把锅盖掀开的时候，冷不防一只带翅膀的蛾子飞了进来，冲过烟雾，一头栽了进去，拿着锅盖的同事愣了，因为在木头柜子里，方便面是最后一袋了，生性简朴的同事没有倒掉锅里的方便面，他们自我安慰，高温会杀死所有的病菌。

在那座房外间的西南角放置着一个大大的塑料水桶，是用来为我们盛饮用水的水桶，水桶底下总有一小片地方汪着水，我怀疑水桶的水龙头有漏水的地方，也没有去修理它。一天早上，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从水桶底下扫出来的水里，发现了浅白色的毛毛虫，很瘆人，我吓得尖叫起来，惹得同事纷纷前来，虚惊一场。他们告诉我，这是正常的事。

我的办公桌上放置着六个档案盒，里面放置从县里拿回来的文件和我们的信息简报等等，在档案盒后面是北面的墙壁，墙壁的白灰已经脱落，他们说里面藏有虫子。我没有去翻动档案盒，我也不敢去看，眼不见就等于没有。后来，我无意里看到虫子从档案盒后面爬出来，我信了，在夏天一切看不见光亮的地方，虫子都存在着。同事说在房子后面的油葵菜地里，看见了虫子，我没有见过，后来，他们把后面窗户的缝隙用塑料布封住了，前面的门缝隙用报纸挡住了，以为这样就能阻挡昆虫的脚步，错了，在晚上，开灯后，仍然可以看见墙壁上的昆虫世界。

昆虫从哪里来，他们想象着从房子顶部和侧墙的交界处，肯定有一个缝隙处，后来，他们不去理会这些昆虫了，不管是益虫或者害虫，都得去适应。

在村里，蝇是随处可见的飞虫，夏天是和蝇联系在一起的，我们工作的村庄种植西瓜，西瓜的甜性让蝇更加茂盛。那座房的门前就是一个西瓜市场的所在地，村民们将西瓜拉到了门前，门前有一个水管，他们在这里洗西瓜，到我们的办公室借刀切西瓜，蝇围着我们的屋子乱飞，好像全村的蝇都聚集到了这里。

我跑到村小商店里购置了一个纱帘子，本来我想去购买竹帘的，因为乡下风大，竹帘压风，阻挡蝇效果最好，这村里的店里没有竹帘子，只有纱帘，能挡多少是多少。在没有风的天气里，尚可阻挡住部分蝇的进入，有风的时候，那纱帘很轻，飘飘的，蝇照样可以进得屋来。我拿着蝇拍子拍苍蝇，拍坏了两个拍子，于是到商店里购置了蝇香，那烟雾点燃，不过十分钟，苍蝇就会死掉，可是，在点燃苍蝇的时候，电扇必须停止，烟雾熏死了蝇，也进入了我们的鼻腔里。

终归不愿意再说蝇的问题，可这是个真实的存在。我们的办公室兼做厨房操作间，操作台就是我们的办公桌，同事在切菜，我会拿着扇子赶蝇，当他们做好了饭菜，我会拿着锅盖盖上去，害怕乱飞的蝇，冷不防地落下来，因为这些有着翅膀的小飞行物，飞来飞去的，无法控制。

他们笑着对我说，别讲究了，蝇子打不完的。后来，村里的老王看见我在拍蝇，他说，这蝇没有毒，是果蝇。可见，村民已经将蝇视同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了。

为了净化村里的环境，我们工作组来到这个村庄，很快就建立了几个垃圾池，我们的单位购置了电动农用车，村里的四个村民天天往外运送垃圾，卫生情况有所好转，但是，这根本消除不了蝇的问题，因为，我们的帮扶村和天下许多村庄一样，没有排水管道，蝇便不会彻底从生活中消除，这是今后建设幸福乡村的努力方向。

三、夏日生活

在夏天，总有一些声音萦绕在我们的耳边，让我们的夏日时光饱满而激越。白天，蝉的声音像笛子，是贯穿白天时间的主旋律，蝉有着非凡的肺活量，气息长得没有边际，一口气能唱一个白天，听不见歇息的喘气停顿，“咿咿”一个字的长调，长得宛若夏天的午后时间。

在天上，每一天都不间断地有飞机在天上飞翔的嗡嗡声，看不见飞机，只看见一条美丽的白色的烟雾曲线在天上，向西南方向划去。他们说，这个村子的上空是飞机训练的轨道。

在地上，村西那座房前就是主街道，不断有村民的机动车从门前经过的马达声，溅起尘土一片，夹杂着上工和收工的村民互相打招呼的话语。“吃了没？”这村里的人们打招呼不说“你好”，只说一句“吃了没”，或者说一句“没吃呢”，村民们习惯了，我们刚来不习惯，总是不合乎时间和地点而笑好半天，例如，村民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他们冒说一句“吃了没”，会叫人楞一下，然后笑弯腰的。

在傍晚，收工的村民大都会停下来，有的是在门前的水管子前，喝水，洗把脸，有的就停留在门前和工作组的人员聊天消夏，也有爱打牌的村民，收工时分就和我们一起玩升级，斗地主。他们在办公室的办公桌围坐一圈，把电扇开到最大档位，头上流着汗水，眼睛盯着牌局，他们专注和执着，牌局的争执声音和笑声充斥着村西那座房，偶尔，也有妇女抱着孩子在一边看着，跟着牌局一起呼叫，那抱着的孩子不小心随地撒尿，她们拿起来扫帚，随地一扫就算了之，丝毫不影响情绪沉在其中，往往这个时候，我们工作的那座房，人气指数最为充盈，乡村生活不都是昆虫世界的烦扰，同样有着快乐和欣悦的场面，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村民的性子简单，直接，袒露，朴素，真实，这样的夏日生活建立的情感无比深厚，这种深厚的情感当时体会不到，但是，在我们工作组撤离后，多少次了，那几个打牌的村民仍然在电话里表达着想打牌的简单愿望。

在夜晚，我们的耳边就会传来隐约的唱戏的声音，有时近，有时远，是邻村的喇叭里播出的豫剧唱段，这一带，距离河南近，村民喜欢哼唱豫剧，今年，村里过庙会就是请的豫剧团，那火辣辣的段子，让村民看的痴迷沉浸其中。夜晚因为静寂，那戏剧的声音显得更为清远一些。村民把精神里的喜爱和思想里各种情感都倾注其中，从哪些个唱念做打和婉转剧情中体验着各种人生况味，从而，将烦恼和忧愁释然开怀。

有一个声音一天至少响两次，“老孙，来水了”。那是老胡头催促我们工作组接水的通知。老孙并不老，是老胡头亲切喊叫的声音，这个声音响起来，从里面立即走出来老孙，他听见声音后，在屋里急忙将塑料桶里存放的水倒腾到塑料桶里，掂出来倒掉，然后拿出来长长的水管子，接到了水管子上，他要把新鲜的水输送到塑料桶里。吃水，用水，都来自这个时间的接水，在村里，倒有自来水，只是不是24小时来水，有时候停水时间长达1天到2天。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执着地回响着，没有时间限制，在村西那座房里听得真切，这个声音带着福音和祈祷，那是庙堂里的喇叭传出来的佛歌。关于佛，我知道很少，我这样以为，能给众生带来福利的就是佛，能让干旱的土地普降甘霖的就是神。善行，行善，便是一切了。

四、劳动锻炼

夏天，村民们的劳动时间是避开日头毒辣的中午时间。黄昏时分，尽管太阳不再火焰般照射，可温度仍然闷热。那日，我们去了村民成良的西瓜地里摘西瓜，他们全家人都在地里劳动呢，放暑假的两个孩子都在地里和奶奶一起劳动。我们弯腰从地里摘掉西瓜，一个人一个人地站成一队，将西瓜传递到路边，路上停着运送西瓜的三马车。成良的西瓜地很宽阔，有六亩，西瓜长的大而圆，是村里西瓜长势最好的一家。后来，我们都撑不住了，而村民们没有任何症状，孩子和老人，他们依然乐淘淘地劳动着。

习惯的力量何其大，我们的身体不比村民，我们的村民习惯了天气和环境，他们耐受高温的能力远远高于我们。就算我们天天体育锻炼，也经受不住高温下的作业和劳动。体检的医生来到村里，我们工作组的人都在场，村民老王的各项指标都正常，这让我们羡慕不已。我曾经去过村民响铃的蔬菜大棚里，大棚里闷热难耐，我会憋得窒息，要帮助村民摘西红柿，我因为体重问题而蹲不下。我感慨着电气化带来方便舒适的时候，不可忽视的是一些宝贵的东西也正在丢失。

整个夏天，我看见村里的村民走过我们的办公室，就如同到了非洲一样，看不见一个白净的面庞，满眼都是黑黝黝的闪着光亮的面庞，我也看见村民们的夏天都是穿着拖鞋和简单的布鞋，布鞋和拖鞋和脚丫子都粘连着泥土，指甲里留着泥土，他们和泥土在一起，泥土成为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了。

五、夏日风物

村西那座房前面的小树林，那片杨树林的叶子在微风吹拂下，发出轻微般的簌簌声音，像是悄悄话说给我们的耳朵。经常有一个放羊的大叔在树林里面，看着羊群走来走去，一片乡村安闲悠然的生活场面。

有一片葵花地在房子后面，夏天，葵花的高度高出了我们办公室的窗户，那葵笑脸对着我的笑脸，让人喜悦。我坐在办公桌前，透过玻璃就能看见那绿和黄的辉映，这两种颜色搭在一起可谓是造物主的杰作，以往总是在油画里看见向日葵的景色，今天，我看见了真实的大片的向日葵，这是我偏爱的植物，它茂盛而蓬勃，圆圆的葵花脸向着一个方向笑。这片向日葵是村民种植的向日葵，用来榨取葵花油的，就在葵花结籽的时节，那村民把向日葵砍平了，说是要配合乡里的工作拓宽一条路，而我，只是为少了一份灿烂的窗景而遗憾。

在葵花地东边是一条路，这条路一头连着我们的房子，一头连着北面很远的柏油马路，那条马路通往我们居住的邯郸市。在这条路的地边上盛开粉白色的牵牛花，牛尾巴花，还有矢车菊，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两边是村民的菜地，我们走过这条路，去往村民的菜地里，和村民一起采摘果蔬，剪枝抽叶。

我们看见，阳光下，那绿莹莹的长豆角挂在架子上，架子被木头棍子交叉搭起来，一个三角架上浓密地爬满了油绿的叶子，西红柿红得像孩子的脸庞，茄子的紫色闪着高傲的光亮，黄瓜带着嫩黄的刺儿。这些菜蔬带着玻璃般的色泽，垂挂在绿色的叶子之间。我们的办公室桌子上，经常有这样的美丽的菜蔬，不知道什么时候，村民们就给我们丢下一束韭菜，或一束豆角，仰或一筐西红柿。美丽的菜蔬，竟是如此地寄托了一种人间真情。

大自然现象蕴含着无数启迪和昭示。最喜欢看的就是乡村落日，那是看都看不够的景色。好多次，我站在村西那座房门前的砖地上，望着西天那轮落日，大而圆的落日，它如同杏红的火球，在燃烧的西天上慢慢下沉，灰黑色的云彩一点点地遮挡，一线线地下沉，你感觉不到，只能依靠颜色来判断，当那红色的光亮渐渐被替代为灰色的时候，真正的黄昏来临了，乡村的又一个夜晚开始了。

可是，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太阳升起来。所以，希望永远存在着，永远不要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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