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苍蝇是小人

前几年,我曾看到一份科技资料,说是某个国家的科学家宣称,再过若干年,人类的主要蛋白来源将是苍蝇，说得凿凿有据，让人不得不信。这个结论使我心里不快了很长时间，尤其是当看到苍蝇时，心想这黑糊糊的玩意不久就要堂而皇之上你的餐桌，入你的口腹，而且以前躲之惟恐不远、灭之惟恐不绝的害物，现在你却不得不掏出沾满自己血汗的钱去购求它，去品尝它，这就像你明明打了胜仗却不得不签订投降书一样，让人心单既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曾几何时，人们是决心要对苍蝇除恶务尽的呀!

光阴飞逝，据那份资料推测的时间，人类距吃苍蝇的日子已可进入倒计时了，而且如果没有横祸加身，我活到吃苍蝇的那一天是绝对没问题的。真到了那时候，吃就吃吧，大家都吃，谁也不嘲笑谁。可是，在不吃苍蝇还能存活的今天，我还是对苍蝇没有好感，也没什么好话说给它听，即使是有朝一日离开它就得饿死，边吃它边骂它又有何妨，苍蝇毕竟是苍蝇嘛，人讨厌它时扣杀它，轰走它，需要它时就吃它，打杀后再吃也是可以的。我对苍蝇之所以不肯给予半点通融，主要是觉得它太像人中之小人了，若以苍蝇和蚊子做比较，两者虽都不是好东西，但蚊子却有可敬可爱之处。恭维地说，它很像一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斗士。想想看，人是多么的强大，征服了地球上：所有堪称强大的生命。蚊子却并不因人的强大而退避。而打着白旗投降。它肚子饿了，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觉得你口J解决它的温饱的问题，它就毫小犹豫地扑上来，叮你一口。更可贵的是，它明火执杖地喊叫着就像一边宣读战书一边发动进攻一样，毫不隐瞒自己的企图，它做出的事也是一派昭然，传染疾病，吸人血，叮破人的皮肤等等，人对它所犯的滔天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冤头债主，一清二楚。可苍蝇就让人不知说什么好除了对其产生极端的厌恶感，再无别的可说。客观地说，苍蝇别人的危害比不过蚊子，它不吸人血，不咬人，不会使人产生肉体的痛苦，可是人受到苍蝇的伤害却比蚊子严重得多。俗话说，猪尿脬打人不疼，臊气难闻。苍蝇就是让你感到恶心的动物。首先，它让你寝食难安。它无所事事，几乎没有任何理想，它只是骚扰你，鼻音过重的嗡嗡声就够人烦了，它还不知趣地爬在你的肌肤上，痒你，烦你，破坏你的兴致。不把它当回事吧，实在是坐卧不安，内心瞀乱；把它当回事吧，也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人苦不堪言却无由道其苦，甚至会让肚量大的人嘲笑你，说你太斤斤计较了。其次，苍蝇是典型的红眼病患者，它不在你忙碌时骚扰你，它在你消闲时，快活时，进美食时，先是大呼小叫，让你心神不定，继则狂飞乱窜，使你神经紧张，然后或在菜盘里滞留片刻，倒你胃口，威在你身体的某个敏感处踹几脚扬长而去，它呢，躲在一边哼着五音不全的曲子欣赏你的满脸沮丧呢。依苍蝇的行为推测它的动机，不外是，我不吃菜，叫你也吃不安宁，我不休息也让你失眠几次。最后，苍蝇的恶劣之处还在于，它小心眼玩够了，把人骚扰够了，人也只防了它的小破坏，这时它却趁机带来一些毒菌撤存人的食物里，在人拉肚跑稀狼狈不堪时，它在你的眼前身后又是唱又是跳，还时小时地赶来摸你一把，在人痛苦面前张扬着它的得意。你看看，苍蝇小人不?

有人的地方必有苍蝇，有君子的场所必有小人。苍蝇是人的寄生物，是人的陪衬，小人也是君子的排泄物。人不堪苍蝇之苦，就希望消灭苍蝇；君子不堪小人之苦，就尝试着铲除小人，但这只是一厢情愿。苍蝇和小人自有其独特的生存土壤和生存方式，就像人们对付苍蝇一样，先清洁自己的生活环境，不使苍蝇逐臭而。来，安上纱窗，使苍蝇无孔可人，再发明灭蝇拍、灭害灵之类的武器，这样，虽还不至于彻底消灭苍蝇，但其危害还是大大地减少了。对付小人的方法也一样，小人是神秘社会神秘生活的产物，在小人惯于藏匿并兴风作浪之处，打亮电灯，引来阳光，小人就无所作为了。

马步升

甘肃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委员会委员。现任甘肃省社科院文化研究所所长、天水分院院长、研究员。

散文集代表作:《一个人的边界》《天干地支》《陇上行》

中短篇小说代表作:《老碗会》《马步升的小说》

长篇小说代表作:《女人狱》《青白盐》《一九五0年的婚事》《陇东断代史》《小收煞》

学术论著代表作:《走西口》《河边说文》《兵戎战事》《西北男嫁女现象调查》《刀尖上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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