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娇,要陆瑄,还是等着被囚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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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是个昏君。

身为他唯一的女儿,我也是不遑多让。

宫变当夜,父皇只记挂他的美人,我念着我的三个男宠。

十四岁那年,我看上了大理寺卿家的长子陆瑄,理直气壮地向父皇要人。

「女子多出美人,男子好颜色却甚少,儿不过是喜欢美丽的事物,想要细心呵护罢了,何错之有?」

父皇当即将我引为知音。

许是怜惜我从小失了母亲,第二日他就留了大理寺卿谈话,当晚陆瑄便被送进公主府,做了我的伴读。

众人叹惋,驸马不得入仕,陆家这个庶长子算是彻底地废了。即便我和父皇并没有那个意思,可在旁人眼里,陆瑄做驸马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直到——

我如法炮制,将骠骑将军义子与丞相的嫡次子也变成了我的伴读。

朝中那群言官气得几欲吐血,直骂荒唐。

弹劾我的折子如雪花般飞来,父皇却由己度人,对我愈发偏纵。

「长元好美人,实是肖朕,朕亦好美人。」

根都烂了,叶子能不长歪?

此话一出,朝中寂静了。我的三个男宠,哦不,我的三个伴读就这么在公主府里住下了。

父皇做了二十年的昏君。

政绩寥寥无几,后宫的美人却是满满当当。

其实做这个皇帝,他也是半路出家。

父皇太清楚自己的斤两,夺嫡惨烈,连先帝都只有挨巴掌的份儿,他又何必巴巴地凑上前去?所以一早便打算好,只做个闲散王爷。

可不知为何,他的兄弟们争来夺去,竟死了个干净,只留下他这一棵独苗苗。

虽是无心插柳,但确实渔翁得利。

先帝一命呜呼后,大臣们赶鸭子上架,将我父皇推上了帝位。

可我父皇这人吧,有个毛病。

好美色。

做王爷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做了皇帝,老臣们当然希望他能包元履德、勤勉爱民,不说开疆拓土,至少克己守成。

皇帝好色,传出去实在是不大好听。

主要是费钱呐!

父皇舍得,他养美人,那是用金玉实打实地堆出来的精细。国库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造。于是臣子们劝了又劝,谏了又谏,可我父皇却怎么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实际上,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改。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皇帝是臣子们哭着喊着求他当的,凭什么要他改?

于是君臣之间,两看相厌。

「每日上朝见着一群老脸便觉伤眼,男子气息污浊,熏得朕心烦意乱。如此,自然要多看美人,以求清心静气。」

臣子们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日日劝谏,直到眼见着我的皇兄们长大,没染上这坏习气才算是松缓下来。直念先帝在天有灵,这江山社稷总还能再撑它个几十年。

受满了二十年的闲气,他们万万没想到,后头还有我这一遭。

陆瑄来的时候,我才刚起。

他站在门外等候,直到侍女将我收拾妥当,这才缓步走了进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极满意一早便看见他,美人嘛,谁不爱看?

陆瑄颀长挺拔,身姿如玉。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漆如点墨,笑起来莫名地勾人。

「公主安康长顺。」

陆瑄眼神温和,音色琅琅如玉石相撞:「……相府已将人送了过来,瑄自作主张,命人将宋小公子带去了西苑。」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想起南苑的谢炤,顺口问道:「谢炤如何?」

陆瑄沉吟片刻,眉头微蹙:「谢小将军仍旧冷凝,似乎心有芥蒂,想来还是不适应。」

说罢他顿了顿:「背后妄议他人,瑄有愧也。」

陆瑄向来端方守礼,我早已习惯,不再询他,而是唤他坐下,一同享用朝食。

想来「秀色可餐」这话并不是哄人,陆瑄吃东西的姿态很好看,也很下饭,再加上满院子的漂亮侍女,这顿朝食,我用得十分愉悦。

八分饱后,侍女们便自发将食案收拾妥当。

按照惯例,我是要去瞧一瞧谢炤的,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陆瑄陪着我,一同去了南苑。

一路上走走停停,见着不满意的地方,我必要停下,唤人整改。我惯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如此便不美,不好看了」,陆瑄早已习惯,只安静等候。

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到了南苑,看看天色,已经辰时过半,谢炤却还在晨练。

我站在水榭里,隔着荷花池远远地看他。

谢炤冷着脸挥剑,心情看起来的确不太好。本想过去瞧瞧他,然刚起几分心思,却又想起陆瑄说的心有芥蒂,我也不大喜欢热腾腾的汗水味,便作罢了。

观赏完美人,我便转身离开。

离去前我不经意地回头,却见谢炤已经停下了动作,正抱着剑看向这边,一脸的难看。

见我看他,神色才和缓了一点。

「公主莫要失望,今晚瑄再去劝劝谢小将军,等他想通了,自然愿意同公主亲近。」陆瑄站在我身旁,柔声道。

他与谢炤似乎交好,想来正是因为看见了陆瑄,谢炤才不好继续冷着脸。

「不必再劝。」

我摆手,继续往前走,倒是不在意谢炤是否亲近我:「肯让我瞧一瞧便好。」

谢炤气性大,也是在所难免,父皇宫中的美人,哪个不是小脾气一箩筐?如陆瑄一般温柔贤淑的,世间才是罕有。

思及西苑宋相家的小公子,我脚步一顿:「……去西苑瞧瞧?」

陆瑄沉吟片刻,温和建议道:「不如明日去,宋小公子年岁尚幼,刚到公主府,尚且不习惯。」

前些时日去丞相家赴宴,我见宋陵生得清朗可爱,便开口向父皇要了人。他今年十四,而我将满十五,是要比我小上几个月。

陆瑄总是思虑得周详,宋陵确实需要时间适应,还是等几日再去观赏。

闲来无事,我带着陆瑄去了书室。

半月前二皇兄赠我墨宝,又特意留了白好叫我题字。画中山水磅礴大气,我这一手簪花楷实在不大相宜。陆瑄擅书,便提出教我怀素。

美人开口,我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近来这半个月,陆瑄便陪着我一起练字,他向来耐心、柔和,倒是个极称职的老师。今日临帖临到「奥」字,上实下虚,见我把握得不顺当,陆瑄索性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写。

写到第三遍的时候,鬓边簪花的细腰侍女来禀,说是宋小公子求见。

来便来罢,他生得好,见一见也无妨。

侍女柔声称是,姿态袅娜地出去了。那截摆动的腰肢实在好看,我不错眼地盯着,直到陆瑄出声唤我,才回过神来。

「此字生涩,不如再写两遍。」

陆瑄淡笑一声,仍旧握着我的手在宣纸上蜿蜒。

宋陵进来时,第二遍将将写完。他行了礼,而后抬头:「公主安康长顺。」

我温声赐座,在椅子上坐定后,宋陵看向陆瑄,眼神天真又可爱:「早就听说陆瑄兄诗书墨画无一不精,今日一见,阿陵心悦诚服。」

倒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陆瑄克制颔首,态度并不热络,却也不冷淡:「宋小公子谬赞,瑄不过略懂一二。」

「陆瑄兄大才,何必自谦?」宋陵语气羡慕,神色向往,「……若是能像公主一样,跟着您学写字就好了。」

向学是好事。

摆起年长者的姿态,我看向宋陵:「若不耽搁,下学后便过来罢。」

左右教了一个我,再多一个又何妨?

「真的吗?!」

宋陵语气雀跃,惊喜极了。随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瑄,因着微微下垂的眼尾,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咬了咬唇,看起来像只没人要的小狗:「阿陵没有争宠的意思,阿陵只是想写字,若是陆瑄兄觉得不方便,便不来搅扰了。」

「无妨。」

陆瑄脸上的笑意浅淡下来,几乎快要看不出:「……公主既开了口,瑄自当遵从。」

陆瑄如今要教两个人,想起宋陵还需去书院上课,我便将练字的时辰由上午移到了下午。

宋陵向学,第二日便背着书袋来寻我。

他性子活泼开朗,笑起来总是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天真又淘气,偶尔却又十分容易羞怯。

「不知为何,阿陵总觉得公主亲切。」

真迹珍贵,宋陵与我一同观摩。他笑着凑近我,眼尾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公主,阿陵可以叫您姐姐么?」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含蓄点头,算是应下了。

「太好了!」

宋陵惊喜地睁大眼睛,开心地牵住我的手,温热的触感随即传来。

其实我不大习惯如此亲密的触碰,但宋陵只是无心之举,又何必苛责太过。轻轻地抽出手,我示意他坐到自己的书案上去:「……可以开始了。」

宋陵坐正身体,乖乖地拿起毛笔。

陆瑄喝了一口茶,神色平淡,指点完我的怀素,又带着宋陵练赵孟頫。

一个时辰过去,桌上已铺满了厚厚一沓宣纸。陆瑄踱步到宋陵案边,抽出他写得最好的一张,细细审阅后,接连指出了十几处问题。

宋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浮起些许羞赧:「阿陵好笨喔,不像姐姐,陆瑄兄一讲便能体会。」

陆瑄轻哂一声,剑眉微蹙:「做文章要专心,方能有所获,练字亦是如此。」

话音刚落,宋陵可怜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垂头丧气道:「都怪阿陵太笨了……连父亲都不喜欢我,更何况别人呢?也难怪陆瑄兄生气。」

这话听起来,好生惹人怜惜。

我有些于心不忍,然又明白陆瑄不愉是情理之中。

他分明已经细致地讲了许多,可宋陵却仍旧摹得不相似。陆瑄先前便同我说过,勤奋固然重要,但老师都喜欢一点就透的学生,他也不能免俗。

只能说上天虽给予了宋陵一张好面皮,但也公平不偏心,叫他书得一手烂字。

我叹了口气,心道生得好看已是难得,便是笨一些,也不妨事。

「你尚且年幼,平和心性即可,不必追求太过。」

思来想去,我含蓄地安慰了宋陵一番。毕竟在练字一事上,他委实欠缺天分。

宋陵垂下头,似乎有些失落,好一会儿没说话。

但少年人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几息,宋陵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开朗模样,对着我坚定握拳,语气恳切道:「没关系,阿陵会继续努力的!」

我瞧了瞧天色,开口让宋陵回了西苑。

他依依不舍地离去,走之前与我约好,明日仍旧同我一起练字。

如此也好,勤能补拙。

我再度叹了口气,朝他点点头。

陆瑄自然是要亲自送我回去的,他做事向来周到细致,有始有终。往常这个时候,他总会温声与我交谈,今日却一反常态,沉默不语。

想起满脸委屈可怜的宋陵,我了然,陆瑄与他全然是两种性子,合该相处不来。

「阿陵这孩子,学东西的确是有些慢。」

我放慢步调,看向陆瑄委婉道:「尽力即可,不必为此太过烦忧。」

「阿陵?」

陆瑄轻声重复一句,声色平淡:「看来公主很喜欢宋小公子。」

我想了想,给出了评价:「阿陵性子率真自然,虽然有些娇气,却也纯稚、可爱。我知晓他年纪小,偶有不妥之举,也不免偏纵了些。」

陆瑄笑了笑:「倒是瑄生得早了。」

这话说得奇怪,我一时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

陆瑄大气,却也不是没有脾气。

于是我看着他,认真道:「如何待他,你只凭自己心意,不必顾虑我。」

「是瑄着相了。」

陆瑄浅浅地叹气,神色轻怅:「瑄陪伴公主十一月有余,尚且不敢太过亲近,宋小公子刚来,却已能唤上一声姐姐。」

我哑然失笑:「不过一句称呼。」

陆瑄不语,将我送至主院后便告罪离开。

他的背影清正挺直,却又莫名透着几分低落,我看了两眼,转过身来若有所思。身旁侍女推开院门,入眼便是美人嬉戏,满院活色生香涌来,耳边娇声软语呖呖。

杏眼桃腮的侍女起身,伸出柔荑,将我轻轻地推到秋千上。

我抛却心绪。

罢了,明日再想。

第二日晨起时,我总算明白了陆瑄为何不欢喜。

大抵是因着我没有一碗水端平的缘故。

父皇宫中美人繁多,却极少起龃龉。究其根源,还是多亏父皇雨露均沾、公平公正,宠爱新欢,也不会冷落旧人。

如今我府中才三个美人便生嫌隙,以后新人愈来愈多,岂不是要鸡飞狗跳?

到底是我有失偏颇,既应了宋陵一声姐姐,自然也要许陆瑄一声哥哥。观赏「美人」本就是为了平心静气,别无他事,称呼什么的,不足挂齿。

左右不过哄一哄,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为了以示公平,下午上课时,我便当着宋陵的面唤了陆瑄一声哥哥。

第一次如此唤人,我还有些不大熟练。

抿了抿唇,我摊开字帖与纸笔:「……开始练字罢。」

陆瑄讶然一瞬,很快便归于平静,神色却显而易见地轻快了许多,眼神看向宋陵时,也多了几分耐心。

宋陵提着笔,忽然天真地笑了笑。

「细细一想,陆瑄兄的确是年长我们许多,难怪性情如此稳重……不像阿陵,只想黏着姐姐。」

说罢,他脸上泛出浅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写字:「……阿陵也不想这样的,可就是忍不住嘛!」

还是个孩子呢。

我蘸了蘸墨汁,神色平淡:「无妨。」

宋陵看着我,小狗似的撒娇:「姐姐待阿陵真好——」

陆瑄垂眼,吹了吹茶水,将喝未喝。

一刻钟后,我手中的笔迟疑地顿在了宣纸上方。陆瑄心细,见我似是有不解之处,立即放下手中书本,行至我身旁温声道:「……公主,瑄在这里。」

仍旧是「奥」字。

之前陆瑄教过,我未曾练习,却是忘了笔意。

陆瑄无奈地轻笑一声,握住了我的手:「上实下虚,右部留白,竖画承重,开张格局……」

耳边吹来热气,陆瑄声音柔和清朗,不疾不徐。

「哎呀——」

身旁突然传来宋陵低低的一声惊呼。

我抬眼看去,宋陵捏着笔,委屈兮兮地看着我,一脸的羞愧:「……姐姐对不起,阿陵不小心碰倒了砚台。」

「无事。」

我满心都是笔尖蜿蜒的痕迹,也不要陆瑄再教,拿稳笔开始自己练:「……继续写罢,自会有人来收拾。」

宋陵乖巧应「是」,陆瑄继续看书。

书室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且这一安静,便是好几日。

我满意极了。

陆瑄和宋陵相处得愈发融洽,这是好事。

练字的第五日,谢炤来了。

他脸色难看极了,当着陆瑄和宋陵的面冷声质问我,眼神满是不解与恼怒——

「你要了我。

「竟然只是远远地看着?!」

谢炤这话说得奇怪。

美人难得,自当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若是离得太近,便失去了缥缈的美感。之前于陆瑄,我不过也只是瞧上一会儿便叫他回去,后来开始练字,宋陵又来了,每日同他们相处的时间才多了一些。

至于谢炤——

我恍然想起,自己这几日太忙,好像只去看过他一次。

到底是我不公正了。

思忖半晌,我看向谢炤,迟疑问道:「每日里练字,不若你也一起?」

「谁稀罕同他们在一处?」

谢炤冷着一张俊脸,剑眉拧紧:「我来这府中三月,你一句话都不曾与我说过,为何如此冷落我?」

我一时愣住。

分明是他不太欢喜我,又如何成了我冷落他?

罢了,美人生怒,安抚为主。于是我看着谢炤,温声道:「我不曾冷落你,从前是以为你不想见我,这才没有贸然打搅。」

「呵。」

谢炤冷笑一声,看向陆瑄:「……我不想见你?」

我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公主,是瑄的错。」

陆瑄微讶,随即垂下长睫,看起来很是克制,他看向我,温声解释:「瑄每次去拜访谢小将军,均被拒之门外,便以为他对公主心有芥蒂……是瑄想岔了,这才造成了误会。」语气平和,我却听出了委屈。

「倒成了我的错了。」

谢炤似笑非笑,眼神锐利:「你陆瑄想要炫耀,我谢炤不吃这套!」

陆瑄也冷下了神色。

「谢小将军若是有不满,尽管冲我来,冷声质问公主,却是失礼至极!」

「我是个粗人,比不得陆公子有心计!」

两人开始互扯头花,我听得头疼,想要揉一揉额角。然而刚抬手,便发现自己的衣袖正被宋陵紧紧地攥在掌心中。

见我看他,宋陵索性抱住了我的手臂,颤着声音说道:「好凶啊……姐姐,阿陵有点儿害怕。」

书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陆瑄不认同地看了过来:「宋小公子自重!」

谢炤脾气刚直,不似陆瑄克制。他快步走来,不客气地扯开紧贴着我的宋陵,语气恼火极了:「不许碰她!」

宋陵红了眼睛:「……姐姐。」

剪不断,理还乱。

我叹了口气。

父皇说得不错,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陆瑄好心劝说却被拒之门外,谢炤阴差阳错受了我的冷落,宋陵无端被指责,三个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莫要争吵,都是误会。」

我揉了揉脑袋,第一次有了头昏脑涨的感觉。

追根溯源,全然一本烂账。

理起来麻烦,可总得有个交代,我疲惫道:「往日之事多烦忧,何必再争执不休?都说说罢,有何想要的?」

「他二人不论,你须得补偿我。」

谢炤最先开口,一双狭长凤眼里满是理直气壮:「十日之内,身边只许有我一人。」

话音刚落,陆瑄与宋陵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

宋陵年纪小,藏不住话,气愤地看向谢炤,愤愤道:「凭什么?!」

陆瑄没说话,但眼里也透出明晃晃的不愉。

谢炤不屑地乜了他们一眼,走到我身边,姿态霸道极了:「呵,凭什么?」

「就凭我是她名正言顺的驸马!」

我:「哈?」

谢炤这话将我砸懵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宋陵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眼睛刹那间泛起湿润,陆瑄咬牙看向谢炤:「无凭无据,谢小将军慎言!」

谢炤嘴角微弯:「公主亲口允了我,怎能作假?」

亲口应允,我为何从来不记得?

我迷茫地看向谢炤,语气委婉:「……可是记错了?」

谢炤脸上的笑意散得干干净净。

「你不想认?」

「若真有其事,我绝不抵赖。」我稳了稳心绪,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失态:「可我的确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何时允了你做驸马。」

子虚乌有的事,我如何能承认?

谢炤脸色立马变得十分难看,这是又生起了气。

我瞧着忍不住就想叹息,他模样俊美,脾气却委实不好,喜怒无常便是一贯的模样。

「十年前隆冬,我与义父进京述职,你说我生得好看,要我做你的驸马。」谢炤声音冷凝,见我仍旧疑惑,脸色难掩失望,「你竟是将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谢炤言之凿凿,我百口莫辩。

十年前我年岁尚小,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记不清幼时所思所为,想来不过是一时兴起,也难为谢炤还念着要做我的驸马。

我五味杂陈。

童言稚语,他怎会当真了呢?

陆瑄和宋陵也是一脸复杂,我与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料到谢炤会这般的,呃……天真烂漫。

「年幼笑语,谢小将军还是不要执着。」

陆瑄恢复了惯有的从容,风轻云淡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即便公主点头,陛下也未必会同意。」

宋陵也看向谢炤,表情无辜:「谢炤兄就不要为难姐姐了,阿陵瞧着怪心疼的。

谢炤冷眼看着陆瑄和宋陵,眼里的厌憎毫不掩饰:「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与她之间,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我:……头疼。

捏了捏眉心,这回我是真觉得累了:「往事休要再提,到底想要什么?」

书室内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我养「美人」原是为了消遣,如今却觉得有些吃力。

谢炤孤绝,只肯与我单独相处,陆瑄和宋陵便也不肯待在一处了,练字不了了之。从前我是兴致来了便去瞧一瞧他们,现在却变成了每日都要抽出时间陪伴。

几日下来,很是叫人疲惫。

这般境况,不像我消遣他们,倒像是他们消遣我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思索良久,却是雾里看花,于是傍晚时分命人驾上鸾车,去往皇宫的方向。

我与父皇感情并不深厚,许久不见,彼此之间也并不想念。他心里记挂的美人太多,还轮不到我,而我要学的东西也不少,亦是忙碌。

见着我,父皇只一句「长元来了」,便再无下文。

我早已习惯,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倒是德妃娘娘觉得怠慢了我,柔美的脸上浮起些许歉意。

见父皇仍旧懒散地躺在美人椅上发呆,她无奈地唤了一声。

「陛下——」

父皇总算肯理人了,说的却是另外的事。

「阿芙,朕明日不想上朝。」

阿芙是德妃娘娘的小字,父皇宫中美人甚多,子嗣却甚少。除了我早逝的生母,膝下有子的妃子只有两个,德妃娘娘便是其中之一。她酷爱书画,二皇兄便是随了她。

德妃娘娘性情柔顺贤淑,父皇胡闹起来,她总是没有办法:「……陛下,您不上朝,大臣们又要递折子了。」

父皇倒是满不在乎,他撇撇嘴:「怕甚?反正在他们眼里,朕一向是个混账。」

可到底是嫌烦,没再说不去上朝的话。

德妃娘娘笑了笑,见父皇脸上沾了点墨汁,便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这边父皇心里仍旧不痛快,拉着个脸,老大不乐意,她便又柔声细语地顺毛捋。

父皇很快便被哄好。

分明已经年至不惑,却还是个少年人脾气。他总算是想起屋里还有个我,好奇地看了过来:「长元可是看上了哪家美人?」

我摇摇头,将近来事端说与父皇听:「……府中美人生了嫌隙,争执不已,儿处理起来烦恼又疲惫。」

「如此说来——」

父皇摊了摊手:「朕没遇见过这般情况,帮不了你。」

既没法子,留下也是徒然。我微微颔首,利落告辞:「那儿便不叨扰了。」

德妃娘娘抿了抿唇,闻声道:「臣妾送送公主。」

父皇摆了摆手,继续发呆。

德妃娘娘将我送至宫门,才开口对我说道:「公主烦忧之事,问陛下的确是没有用的。」

我看向她:「为何?」

「公主与陛下一样,却又不一样。」

德妃娘娘笑了笑,嗓音轻柔:「您与陛下都爱美人,爱得十分纯粹。宫中的姐妹们,都曾受过陛下的恩泽,在群臣眼里,陛下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皇帝,可于我们来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自然舍不得他烦忧难过。」

父皇的美人都来自宫外,皆是落难时被他救下,而后带回宫中。

「或许,是三位公子拥有的东西太多,即便没有公主的怜惜,他们也能过得很好。又或许,是他们太贪心了罢。」德妃娘娘替我正了正花簪,眼里泛起爱怜,「其实陛下才是这宫中最好看的人,公主肖似陛下,今日说这么多话,权当我是爱屋及乌罢。」

父皇的确生得好,但群臣只觉他女气,失了帝王威仪,他自己也不大在意皮囊。

到底是父皇的命好。

我摇了摇头,辞了德妃娘娘,披着夜色,回到了公主府。疲倦袭来,简单洗漱一番后,我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一个娇艳侍女立在我床边。

「公主醒了。」

揉了揉额头,我抬眼望去。

波涛汹涌,盈盈一握,分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条侍女衣裙,在她身上却勾折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弧度,惹眼得紧。

我情不自禁,朝她伸了手去。

手下触感柔软,一声甜媚的轻笑传来,混沌的思绪总算是清醒了。

指尖颤颤,我霎时缩回了手,脸上滚起烫意。

……竟失态至此!

一连几日神思恍惚。

谢炤、宋陵与我还不大熟悉,刻意掩饰之下,自然没发现我的心不在焉。然陆瑄心细,察觉出了端倪。

他似是有些迟疑,轻声唤道:「……公主?」

我回过神来,宣纸上墨色氤氲,这一张已然是不能写了。

突然便心烦意乱。

我扔下手中的笔,抿了抿唇:「我做了不好的事,唐突了别人。」

陆瑄裁纸的动作一顿:「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子。」

实在是难以启齿,我便隐去了细节,只说自己的行为不妥:「……我要如何补偿她呢?」

陆瑄神色轻松许多,他看向我,柔声道:「瑄倒是以为,不若问问她本人想要些什么,如此才更贴心贴意。」

的确是个好主意。

陆瑄一言,叫我连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这些天不大好捱。每每想起当日,我便愧疚又羞耻,是以一直躲着怜娘,其间撞见过一次,也错开眼假装没有看见,只在暗地里询问周边的侍女,院子里新来的美人是谁,这才晓得了她的名字。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

于是午后陪过谢炤和宋陵,晚间我回到主院,第一件事便是唤人寻了怜娘。

怜娘来得很快。

她步履款款,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向我问安:「……公主安康长顺。」

看起来像极了一只饱满多汁的蜜桃。

我的脸又红了。

别开眼睛,我极力维持着冷淡的神情:「那日是我孟浪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罢。」

怜娘轻轻地笑起来,大胆地追问了一句:「要什么您都给吗?」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甜香气息逼近,怜娘摆动的腰肢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风情却不媚俗。她柔柔地伏在我膝边,抬起娇美的脸,眼波流转。

「那便请公主,多疼疼怜娘罢。」

我闭了闭眼,脊背渐渐僵直,后颈泛出一阵阵酥麻感。

怜娘仍旧与我贴得亲近,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企图,反而向我赤露出更多的心思:「您给的宠爱越多,怜娘便会过得越好……奴什么都不要,只求公主怜惜。」

她的神色看起来极其坦率,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膝盖处已经麻得无甚知觉了,耳廓烧得更烈,我别开脸:「……还要别的么?」

怜娘轻轻地蹭了蹭我,又软又媚:「奴不敢贪心。」

「好。」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那便如你所愿。」

怜娘生得千娇百媚,是个美人。

因她是个女儿家,身世又凄苦,是以时时待她,我不免偏爱了几分。

怜娘见我纵容,胆子愈发大了。

她勾缠着我不许去见陆瑄,央着我教她写字,我想了想,答应了下来。要么都有,要么都没有,为了公平,我也不再去看谢炤和宋陵。

如此也好,日日去看他们,的确有些惫累。

「公主真好。」

怜娘伸出手臂,将我搂进怀里。她年长我三岁,身量也高挑,我刚巧到她臂膀处,倒是方便了她动作。

我仍旧不习惯同他人如此亲密,可怜娘的怀抱又香又软,叫人有点儿留恋。捏了捏指尖,我压下耳尖热意,轻斥道:「得寸进尺。」

怜娘挑挑眉:「明明是恃宠生娇。」

罢了,她总是有话说。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我已经连着十日未曾去看过陆瑄他们。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谢炤。

他怒气冲冲地来寻我,开口却红了眼眶:「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怜娘早已被我藏了起来。

她倒是很想搅一搅这摊浑水,只不过被我给拒绝了,现下已经够糟乱了,何必再生事端。

面对谢炤的诘问,我有些头疼:「你这是在恃宠而骄?」

谢炤被气笑了:「你宠过我?」

我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的确有些太过了。

「是我说错了话。」

我叹了口气:「……你乖一点,好不好?」

谢炤的脸突然红了,他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良久才低低道:「好。」

我有些惊奇,今日怎么这般好哄?

送走谢炤,宋陵又来了。

他有些委屈:「是不是阿陵哪里做得不对,惹姐姐生气了,所以才不来看我?」

看着有点可怜,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阿陵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去看你。」

宋陵呆呆地看着我,末了用力点头:「那阿陵先回去了,等姐姐有空了再来看我。」

一如既往的乖巧,叫人省心。

陆瑄姗姗来迟,他一向沉稳,并不像谢炤、宋陵那般极其在意我的避而不见,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只是温和地看着我:「瑄,很想公主。」

「是我疏忽了你们。」

陆瑄毕竟年长我六岁,对他我很是倚重,于是将事情和盘托出:「……我按照你所说问了怜娘,可她只要我的怜惜。」

「与你们不同,她没有退路。」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以后,待怜娘包容些。生得貌美,身世却飘零,除了我的宠爱,她什么都没有。」

喟叹一声,我认真地看着陆瑄:「幸好还有你。我就知道,你是最体谅我的。」

陆瑄颔首,沉默良久,突然轻笑一声:「是我自作自受了。」

说罢,他施施然离去。

陆瑄走后,怜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眼里藏着些许困惑,但又很快隐去,如同往常一般贴近我。

我觉得她很有趣,这让我对她分外有耐心。

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她开口,能给的我都会给。

晚间,桌案上烛火摇曳。

我拆开信件封口处的火漆,信纸洁白,铺陈一排蝇头小楷——

待到秋来九月八。

细细读罢,我将之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

重阳前夕,是父皇的生辰宫宴。我驾上鸾车,带着我的三个伴读去为父皇祝寿。

膏粱锦绣,金波玉液。

这场晚宴一如既往的隆重盛大,父皇却兴致缺缺,脸上流露出欲望被满足后的浅浅乏味。

从年少时,他便极任性。

我与他一脉相承,喜欢有趣的事物和美丽的人,并慷慨地予以怜爱疼惜,舍不得让其受到一丝伤害。

愈脆弱,愈疼爱。

所以当铁骑踏入宫门、人群四下流散时,父皇却只记挂着他的美人,指使身边的寺人去调度禁卫,护住水榭里的妃嫔。

他不在意自己如今的境况,只害怕美人们受到惊吓。

而身为父皇唯一的女儿,我也不遑多让,满心想的都是陆瑄、谢炤,还有宋陵——

幸好今日带的是他们,不是怜娘。

怜娘身娇体弱,胆子再大,也受不起宫变的折腾。

其实不必担心。

虽说今夜叛军入城,但父皇的美人们不会有事,我的美人们也很安全。

父皇仍旧焦急,我朝他走去,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这般亲近,我罕见地感到些许疑惑,到底是该唤他父亲——

又或者是母亲?

顶替孪生兄长的身份,父皇的确是百无禁忌。

或许她一开始只是为了好玩,才会同病中的兄长互换身份,却没想到兄弟们都死光了,亲兄长也一命呜呼。

谎言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不得已,她登了基,做了皇帝,毫无芥蒂地养着别人的孩子。一次阴差阳错,却意外地有了我。

她不喜欢我,但也不讨厌。

我并不伤心难过,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也一样。

只是——

我看向那个身着铁甲,走进大殿之中的男人。

不喜欢的东西,便理所当然地远远丢开。父皇薄情至此,我那「早逝的母妃」,实在是不甘心。

所以他回来了。

然十五年韬光养晦,仍旧为情所困。

真奇怪。

他冲我僵硬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我歪了歪头。

也真有趣。

原本打算谋朝篡位的反贼,在知道了我的存在后,便一心为我铺路。他想要我成为奚朝光明正大的储君,入主东宫,只因为我是他和父皇的骨血,所以心甘情愿地付出。

而我欣然接受他的馈赠。

陆瑄是他的棋子,所以我将之放在眼前,于陆瑄,这是极好的掩饰;于我,却是对陆瑄的监视。谢炤是他的义子,由他亲自教养,而后送至我身边。而宋陵这孩子,则是他辖制宋相的人质。

至于怜娘——

也是被他送来,转移我的视线。

谢沢果真是疼我,送我的人都是好颜色,分明恨透了父皇的无情,却又生怕我被男色所迷。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什么都不说。

于是这一年,便过得很新奇。

人这一生,何其漫长。

总要做些不合常理的事,如此,游戏才会更有趣。

回到公主府的第二日,我成了奚朝的皇太女。

奚朝开国三百年,最开始本就是由女帝统领。后来因为子嗣稀薄,不得已传位了皇子,自此奚朝再无女子为官从政。

将权力移交到男人手中,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将之握紧,不肯松懈分毫。

我的运气很好。

大皇兄病弱,已经数年不曾出府;二皇兄痴迷书画,志不在此。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亲缘,我是父皇唯一的孩子,手握兵马的叛贼是我的父亲,如今的摄政王。

父皇被软禁在慈元殿,当年她也曾喜欢过谢沢的脸,现在却是怕极了看见他。然怕什么来什么,谢沢摄政后,日日都要去陪她,脖颈也时常添上新鲜的抓痕。

搬进东宫后,我探望过父皇,她仍旧天真、任性,不知她如今的处境,我也出了一份力。

「长元,我想阿芙了。」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我:「我的美人们还好么?有没有被谢沢欺负?」

我耐心地安抚她,告诉她美人们还好,也没有被欺负。

起居行止同从前一样,不过都被迁到了淮山的行宫,只因谢沢不喜她们,所以将之远远地送走。当然,没有必要让她徒增烦恼,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父皇。

父皇庆幸极了:「那就好。」

她看向我身后,眼里突然浮现出一丝害怕与羞耻,赶忙夹着尾巴溜走。

我转过身,看见了谢沢。

他黑着一张脸,神色难看至极,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努力摆出一张慈父脸,认真叮嘱道:「我儿想要什么美人,阿爹都替你寻来,你是储君,万不能围着一个人打转。」

我笑了笑,点头说好。

谢沢沉着脸,阔步走向父皇逃窜的方向。

回到东宫,宋相早已等候多时,听闻我去探视父皇,他僵着脸,夸我纯孝。

我知道他为何前来,使人去唤了宋陵。

当初谢沢逼迫,相府不得已才把宋陵送进公主府当作人质,如今谢沢已成了摄政王,宋陵自然不必继续留在我身边。

宋陵欢欢喜喜地来了,看到正襟危坐的宋相,笑容霎时垮了下去。还不等宋相开口,他便皱着眉道:「阿爹,我不回去。」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宋相被气了个倒仰,厉声道:「逆子,还不快快随为父回去!」

宋陵顶嘴:「我就不!」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我没有窥探别人家事的爱好,止住了宋陵:「阿陵听话,随宋相回去。」

宋陵不甘心地唤了我一声。

我抬了抬眼,随意许了他一个侧夫之位,宋陵眼睛一亮,乖乖地跟着宋相走了。至于能不能做这个侧夫,宋陵才十四岁,三年后才能见分晓。

谢炤是最高兴的。

宋陵走了,陆瑄不在,整个东宫里只剩下他。至于怜娘,早在回到公主府的当夜,我就允了她自由。

她要,我就给了。

大抵是我拥有的太多,所以才能这么慷慨。

怜娘离去前,最后抱了我一下,她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柔软,我再一次红了脸,不管怎么说,我的确很喜欢她如此搂着我。

谢炤知道后很不服气,他伸开双臂:「……我也可以!」

他的怀抱是另一种感觉,也算是有新趣。捏了捏脸颊靠着的地方,我心中隐隐遗憾,不够软。谢炤浑身一颤,难言地看了我半天,红着脸跑了,瞧着羞涩又端庄。

倒是与陆瑄不同。

平日里克制守礼的人,悄悄爬上我的床榻,我回到寝房,瞧见他衣襟松散,笑着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瑄不求名分,只求能为殿下排忧解难。」

陆瑄很有耐心,烛光下,他看起来像一块温润的美玉。看起来,俨然一位端方君子。

而这位端方君子,两日前刚把自己的父亲送进天牢,还亲自带人抄了家。

做谢沢的棋子,不过是想为自己可怜的母亲讨个公道。分明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却被想要一步登天的夫君变成了妾室,最后更是被活活地逼死,只留下一个四岁的孩子。

因果报应,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伸出指尖,碰了碰他的脸,认真叮嘱道:「那么,要一直像白瓷玉器般从容优雅、漂亮有趣,不要被戾气侵染,变得庸俗粗鄙。

「如此便不美,不好看了。」

陆瑄愣住,半晌,他握住我的指尖放在唇边,低低地喟叹:「您可真是无情……」

我笑了笑,利落转身,回了书室,桌案下的箱子里满满当当,本该呈给慈元殿的奏折,却全部送来了我这里。

拿起朱笔,圈点批注。

美色惑人,但我还有更好玩的游戏。

从今日起,我得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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