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元童年的记忆之一打霉霉雪绒花原创文
童年的记忆之一:打霉霉
文/王启元
童年,就是一个贪吃、贪玩儿的年龄。我的童年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虽说没有真正受过饿,但要能吃上点稀罕的零食,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供销社有卖的,可谁家的孩子又能吃得起呢?
生活在农村,尤其是夏天,田地里能吃的东西有很多。我们北方有一种植物叫“黍子”,它可是庄户人当年不可或缺的主要食物!黍子的颗粒稍微比谷子大一点,一般长一米来高,就算好收成了。出穗后它的叶子略微带点紫色,穗头大体像稻谷那种耷拉着脑袋的形状。把它去皮磨成面粉,蒸熟包上豆馅,再用胡麻油炸了,这就是我们当地人经常招待客人的美食——“油炸糕”。另外它的秸秆还能做“扫杵”,就是用来扫炕的自制工具(笤帚),所以人们都很喜欢这种庄稼。听大人们讲,“一点红”黍子算是当时的优良品种了,只因每粒蛋黄色的黍粒上有一个红点而得名。用这种黍子做出的糕又软又筋,特别爽口。
人无完人,物也如此。这个品种的黍子有个“毛病”,可能是一种“病变”吧,就是成株出穗时容易长“霉霉”。当你看见一株黍子高昂着头,肚子胀的鼓鼓的,你把它剥开外面的叶子,里边露出3–5厘米长、筷子小头那么粗的白色的“小虫虫”,我们当地人就叫它“霉霉”。薄薄的白皮里面是黑灰色的瓤,“小白虫”霉霉吃在嘴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味,这也是当时大人们“推荐”给我们的纯天然美味零食了。所有的孩子都很喜欢吃。
想要享受这种美味零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首先得黍子长到一定程度,去早了,太嫩,不好吃。去迟了,“白虫虫”就爆肚开花了,就是里边的黑灰色的瓤变成黑色粉末了,而且有的里面还真有小虫子,那可吃不得。另外,大人们也不让你随便到庄稼地里“打霉霉”,因为在地里穿来穿去的,把庄稼都踩倒了。为了应对孩子们的“祸害”,大队(那时候的村就叫大队)专门安排有“看田”的人。一般看田人都不是真正的庄稼好手,都是一些身体有疾或不善于干农活的人。我们大队都是“知识青年”看田。所谓的“知识青年”,就是响应政府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城里未婚青年。他们这些人当然是干不了农活的。因为他们是城里的“侉子”,孩子们见了都挺怕的。又因为“知识青年”认不实村里人,也不怕得罪你,所以让他们看田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其实那时候大部分“知识青年”已经返城回去了,最后留在村里暂时走不了的两三个“赖鬼”,成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村里人大多也不待见他们。
每当暑假的时候,我们弟兄几个都必须干农活。七八岁的拔草(喂兔)、拔野菜(喂猪),十多岁的就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我父亲因为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所以我经常跟随父亲“小放马”(小马群),就是一些怀孕、带驹的、不能参加生产队拉运、翻地的驴、马。“小放马”这“差事”对我来说,是暑假当中最理想的“工作”了。又自由,又能骑马,但每天收工时必须拔一袋草,回家的时候把装满草的袋子搭在马背上,我再骑上去,挺惬意的。
每年的暑假期,正好是黍子起霉霉的时候。我和我大哥经常随父亲去放马。一到滩里,先帮父亲把马都上了拌,免得跑远了,马们都贪婪地吃着草,父亲开始拔草。我们哥几个先是一顿疯玩,逮蚂蚱、捉蝴蝶、追小鸟……玩累了,也感觉饿了,吃点啥呢?哎,打霉霉!于是,一窝蜂似地跑到黍子地边,先四周观察一下有没有“看田”人,然后像做贼似的溜进地里,只要瞅见那根黍子肚子大了,就毫不留情地掐下来,一边吃一边往“洋弥”(上衣兜)、“倒插”(裤兜)里塞,一边还时不时地东张西望,防止看田人的突然袭击,那种紧张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好笑。不一会儿,每个人的嘴唇都成黑色的了,再看“洋弥”、“倒插”,都是鼓鼓囊囊的。为了回家和其他伙伴们分享这些来之不易的美食,每个人尽量的多打一些,直到实在拿不了了为止。正在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像疯子一样由远而近,不知是谁急促地喊了一声:
“看田”的来了!
哥几个一下脸色大变,当时的感觉不亚于日本鬼子进村儿,又像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小鸟”,慌不择路,四下奔逃。然而,一切都是枉然,留着“分头”的“知识青年”风驰电挚般到了地头,像“敌后武工队”里的汉奸队员一样,双手撒把,直接让自行车从胯下飞窜出去,他自己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奔向黍子地。我从“知识青年”相反方向飞快地钻出地边,定神一看,知识青年已经把我三弟抓住了。
我和老大哭丧着脸向父亲跑去。父亲还在拔草,什么都没看见。听到身后急促的跑步声,父亲扭头看见“知识青年”向他走过来。父亲不紧不慢地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向知识青年迎上去。知识青年一通叽哩哇啦天津侉子话,把我们哥几个吓的就差尿裤子里了,都畏缩在父亲身后偷偷瞅着眼前的局面,不敢吭声。
“唔,是小罗啊,孩子们不懂事,我顾拔草了,没看见他们跑地里了,算了吧,下次不会让他们再乱跑了”。父亲和蔼地说。
知识青年一开始当然也是不依不饶的,但他也明白不是什么大事,再经过我父亲不断的说好话,渐渐地脸色、语气也缓和下来了。这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六七点钟了,田野里低空盘旋着苍蝇、蚊子及各种昆虫,尤其有牛马的地方更多。我父亲正和知识青年交涉的有了“转机”,一只苍蝇不巧飞入口中,父亲侧身随口一呸,苍蝇是吐出去了,可知识青年立马就变脸了,横眉立目地说:
“嘿!你还呸我?不服是吧?……”
目光四下一扫,不由分说抢过我大哥手中的一条口袋(白色粗帆布口袋,装满粮食能有一百二三十斤),扭头奔向杵在草丛里的自行车,一手抓起车把,两腿一抬高,瘦猴似的“知识青年”,屁股已经轻巧地落在车座上了。我这时才看清那自行车,也就一个车把、一个三角支架和两轱辘而已。这时的父亲也有点着急,快步过来准备讨回“知识青年”手中的帆布口袋。说时迟那时快,“知识青年的自行车早在他的胯下窜出去老远,眨眼间消失在茫茫田野里不见了。
父亲张着嘴,朝着“知识青年”消失的方向呆望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哥几个一脸懵相瞅着父亲。他看上去有些沮丧,但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老大不解地质问父亲:“看的说好了,你咋又呸人家闹甚了?”
“我呸蝇子了,蝇子飞嘴里不能呸?”
……
三弟看见我鼓鼓的“洋弥”里露着绿色的霉霉叶,又去捡刚才跑丢的霉霉。父亲不再继续拔草了。本来是用口袋装草的,如今少了一条,只好用草结打捆。我和老大又忙着帮父亲把马都撵过来,一一给马解拌,收拾东西……
我闷闷不乐地骑在马背上,看着爷儿几个被斜阳拉长的影子,信马由缰地往回走着。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声,用手摸摸“洋弥”里的霉霉,却又始终没心思掏出来吃一口。
一个欢快的下午就这样尴尬地结束了,也不知道父亲后来把那条口袋要回来没有。
作者简介:
王启元,男,汉族,河北省张家口市康保县人。生于年9月。现居内蒙古乌兰察布市,业余爱好中国书画、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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