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十岁开始,我将彻底告别努力奋斗和蝇营

卢梭我自己也走到了暮年,从某种意义上看,这句话也可以用在我身上。不过,二十多年经历教会我的,是一门相当悲伤的学问;相比之下,还是一无所知比较好。毫无疑问,逆境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师,但是它要求我们付出高昂的代价,而且付出的代价与获得的益处往往并不对等。

况且,早在我们掌握这些姗姗来迟的经验之前,利用经验的时机已经错过了。青年是学习智慧的时期;老年则是运用智慧的时期。经验总是具有教育意义的,这一点我承认;但是经验只能在将来发挥指导作用。待到死之将至才懂得该如何度过一生,还来得及吗?

我们从一出生就踏入了竞技场,直到死亡才能离开。学会了如何娴熟地驾驭马车,却发觉自己已经跑到了赛马场的尽头,这有什么意义?都已经走到了尽头,唯一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退场才对。一位老者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学习的话,那只有学习如何对待死亡了,但这恰恰是人们在我这个年纪研究得最少的课题。他们考虑到了一切,唯独忽略了这一点。所有的老人都比儿童更依恋生命,与年轻人相比,他们更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他们全部的精力都耗费在现世的生命上,所以当生命走到尽头时,便觉得所有心血都已经付诸东流。所有的精力、财产和日夜辛勤劳作的果实……在离开人世时,这一切都要放下。他们从未想过在这一生中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可以在死时一起带走。

从年轻时开始,我便认定四十岁这个年纪将是一个分水岭,从四十岁开始,我将彻底告别努力奋斗和蝇营狗苟。一旦到了四十岁,无论我处境如何,我都决心顺其自然过好每一天,不再为摆脱困境而挣扎,也绝不再为未来操心。当这一时刻来临之际,尽管从我当时的际遇来看,我似乎应该选择一条更加稳妥的道路,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践行了自己的计划。

对于退隐江湖的选择,我不仅毫不后悔,反而从中得到了真正的快乐。我从阴谋诡计和空欢喜中解脱出来,完全沉浸在闲适安宁的精神世界里,而这一直是我从未动摇的愿望,也是我难以磨灭的眷恋。我离开了人群和世间的浮华,褪下了所有的华服;不再佩剑,不再戴表,不再穿白色筒袜,不再用镀金首饰和花哨发型粉饰自己——一顶基础款的简单假发和一套质地不错的呢绒外衣就足够了。不仅如此,比这一切更妙的是,我从心底里连根铲除了贪婪和觊觎之心——正是这种贪婪给我已经放弃的事物一一明码标价。

改头换面可不仅仅局限于外物。我感到洗心革面意味着需要进行另外一项更加困难但也更有必要的观念改革。下定决心毕其功于一役的我开始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严格的考量,并决定用整个余生来修整它,使之在我离世之前最终成为我希望的样子。

现在我已成熟,理解力发展到了顶峰,但是也接近最后的没落。如果再继续等下去,在晚年的彻悟到来时,我也就无法充分发挥我的力量了。那时,我的智慧将失去活力,我在今天努力能做到最好的事情,到那时可就做不到了。所以,必须抓住眼下的良机,这是我从外在物质上进行改革的时期,也是从精神和道德上进行改革的时期。让我一次说清楚我的观点和原则,希望我在接下来的生命中始终保持我在深思熟虑之后认为自己应该有的样子。

我缓慢地逐步推进着这项计划,向其中倾注了我的全部努力和心力。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余生的安宁和最终的结局都取决于此。我仿佛置身于迷宫,迷失在困惑、难题、异见、迂回曲折和黑暗之中,以至于在萌生了二十多次放弃一切的想法之后,我放弃了徒劳追寻,在苦苦思索中,几乎就要退而遵守公认的审慎法则,而不再在我过去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才理清的原则中找寻真理。

但这种审慎本身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我发自内心地觉得采取这样谨慎的态度本身就是不合时宜的,更别提以此作为人生的指导了——那无异于在风暴肆虐的海上寻找一盏几乎无法指明方向的信号灯,没有舵也没有指南针,而这盏信号灯也并不指向任何一处港湾。

我坚持下来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勇气,正是因为这种勇气,我才能够承受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将我重重包围但我还毫无觉察的可怕宿命。关于我早年的探寻,若论其热切和真诚程度,没有任何凡人能够与之相比,但在那之后,我决定在自己的一生中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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