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教授的游戏澎湃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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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有两年最痴迷的,就是推理小说,最多时一个书架就放了30本。其中至少一半都包含这个经典桥段:密室杀人。这种手段属于典型的“不可能犯罪”,因为看似不可能,所以就更吸引人。

但在现实里,密室杀人是存在的吗?

还真有,只是能做到的犯罪者太少了,而能破解的,一定是专家。

痕迹检验师刘神隐,就碰到过一场密室杀人——死者用胶带从屋内封死了门窗,烧炭自杀,可现场所有自杀用的工具都不翼而飞。刘神隐分明能感觉到,那间密闭的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然而当他逐渐接近真相时,却感到害怕了。这起表面诡异的案件背后,隐藏着一场残忍的自杀游戏,所有碰上这案子的人都会被卷进去,也包括刘神隐。

而这场游戏的主持人,也是刘神隐目前接触过最强的对手之一。

案子很烧脑,他也没客气,写了快2万字。我一口气发了。

你可以选择浮窗,但我建议你挑战一下,看自己能不能跟得上他。

我在一栋四层老楼下,靠着一辆老捷达抽烟。刑警队的奇哥和几个兄弟正上去拿人。

哥几个三天四夜没怎么睡,就为了抓此时此刻藏在老楼二层那家伙——“金刚王”。

金刚王是个见过大风浪的“老炮”,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扒火车”,火车上运的是救灾物资,一下被盯上了。奇哥那时候才当警察不到一个月,对“蹲坑”这种脏活还很兴奋,主动要求蹲后半夜的班。

当晚,金刚王鬼祟的身影爬上火车,刚扔下一包物资,奇哥第一个扑上去把人拷了。

赶上严打,金刚王一下折进去20多年。才出狱半个月,像瘾犯了似的嚣张作案,一口气干了20多票。

其中一起抢了一个数据工程师的包,里面有重要的开发数据。公司老总急了,亲自来公安局报案。局长就把这个当年的“死对头”又给了奇哥,限期破案。

奇哥一直摸不清人在哪儿,直到接到一个房东大爷的报案,说他家房客很不正常,白天不出屋,专挑夜里出去,这几天还没见到人影。民警把几个通缉犯的照片拿出来给大爷指认,这才找到了金刚王的住所。

我手指夹着烟,用手背揉了揉眼,想着把人拿了回家吃顿热乎的,再狠狠睡上他一觉。

正做梦呢,奇哥下来了,一个人下来的。

这才不到五分钟,扑空了?

看着奇哥眼睛通红,脚步发虚,我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奇哥四十多岁,敦实,皮肤黑,短发,脸型方正。这个年纪还在一线办案的老刑警很少了。他是当兵出身,干了二十多年,立过两次三等功,唯一的儿子也送进了警队。

奇哥夺过我抽了一半的烟,使劲吸了两口,烟草被烧得咯吱响。

“人在呢,但挂了。”

这次抓捕我其实就是来凑个热闹,没带什么装备,兜里就一个手电,一副塑胶手套——真没想到一支烟的功夫,“抓捕现场”就成了“命案现场”。

我在老捷达后座勉强找了两个装包子的塑料袋,还没上到二楼就被一股气味冲得直冒汗。奇哥从车上整了半瓶水一块破抹布,让我弄湿了捂住口鼻。

我脚上套着塑料袋,身体尽量贴墙,进了屋。

金刚王上身光着,下身套着秋裤,仰面躺在地铺上,尸体上的红斑很扎眼。尸体不远处立着一个半米高、圆柱形的炉子,里面的蜂窝煤和木炭已经燃尽。

这种东西现在在楼房里可不多见了。我小时候在北京郊区用过一次,一家人都差点中毒,也就这种超三十年的老楼才让用。

煤烟刺鼻的气味熏得人直犯迷糊,我挪到窗前想开窗透气,一丝异样从眼前划过:

窗缝上粘了胶带,透明的,小拇指宽。

我猛地转头看向入户门,上面也有残留的胶带。

是自杀?

现场脚印杂乱,应该是奇哥他们冲进来抓人时留下的。除此之外,没有入侵和打斗的痕迹,胶带显然是刻意贴的,就是为了密封屋子,增加一氧化碳浓度。

我果断放弃了开窗通风的念头,拿着手电,对着胶带从上到下照了一遍。

如果是自杀,胶带上会有金刚王的指纹!

但手电光实在够呛,什么都看不出来,我越发懊恼自己没带“家伙”来,只能耐着性子等技术队支援。

勘查箱一到,我立马全副武装,二进现场。

屋里仍残留着大量一氧化碳,没法在里面撑太久,我只带了一个技术民警,只能赌个快、准、狠。

自杀属于非正常死亡,听起来比凶杀简单,却是现场勘查中最麻烦、最难被“证明”的一种——所有痕迹必须符合死者的自杀意图,任何一个反常的微量痕迹都可能改变案件性质。

细细回想,我们接到可靠消息前来抓捕,却正好遇到嫌疑人自杀,不得不说有些蹊跷。

抓捕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现场,老楼周边又没有监控,我能指望的未被污染的痕迹,只剩下窗户上这些密封一氧化碳的“致命胶带”了。

我知道,一卷胶带上可以“粘”的信息,裹的秘密,通常远超想象。

用胶带的时候我们通常会一手捏着头,一手握着成卷的部分,贴好后还会用手掌来回捋,为了粘得更牢。这些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但都会留下痕迹。

我和小民警站上窗台,先确认胶带粘贴的先后顺序,只有每一截的首尾断口一一对应,才能判断现场的胶带没有缺失。一旦缺了,就得去找——

“密室自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人死了之后,所有自杀用到的工具都不可能离开现场。

窗户左角的胶带上,一条白色标识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

细看,是一串规则的箭头——这是一卷新胶带,箭头指向就是胶带的“头”,再顺着一条压一条的规律,哪条覆盖在最外面,哪条就是“尾”。

我将这些胶带按顺序编号,准备回去比对。

紧接着,最考验耐心也最有挑战的部分来了:提取胶带上的痕迹。

我紧贴窗户,戴着口罩也不敢正常呼吸,仿佛身在“拆弹”现场——现在我手里捏着的,可能是金刚王生前触碰的最后一样东西。

我不断调整设备的灯光,眼睛顺着光一点点挪:从起始端的指纹,到中间的汗渍、粉尘,都一一提取。这些残留的微量痕迹会代他讲出他的“最后时刻”。

胶带的断口齐整、规则,应该是用小刀一类的利器切断的,可我在现场并没有看到任何利器,我心里隐隐打鼓。

还是那句话,“密室自杀”的现场,什么都不能丢。

提取完胶带上的痕迹,我才让民警打开窗,放门外的法医和其他技术民警进入现场。

打开衣柜,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金刚王,自yan自杀,与它人无关!

字是用粉笔写的。

自愿的“愿”用拼音代替,还拼错了。“自”的第二横从两竖之间凸出来,运笔的轨迹表明这一横是后加上去的。

要么是写字的人对笔画顺序不清楚,要么就是先写了个“白”,发现不对,又填了第二横。反正写字的人文化程度应该不高,这点和金刚王本人情况相符。

可我脑子里马上又响起警报:用粉笔写的遗书,那粉笔去哪儿了?

割断胶带的小刀、写遗书的粉笔应该都在现场,可警员们彻查了整间屋子,一样也没找到。

我和奇哥对视了一眼,奇哥也一脸疑惑。我知道他肯定也犯嘀咕:我们为啥来抓这家伙?20多起盗抢!家里一样赃物没有?

再看向入户门,我突然定住——

胶带从门缝上掉下来,凌乱地挂在门框上,我知道这是奇哥推门时拉扯导致的,但好像门里面贴了两层胶带!

门缝的宽度一层就可以糊上,为什么要贴两层?

而且第二层胶带上粘有星星点点门框的油漆,这说明第二层胶带是直接贴在门上的。换句话说,贴第二层的时候第一层胶带已经不在门缝上了。

有人中途开过一次门!

我再次站在金刚王的地铺旁边,他的尸体已经被法医拉走了,我盯着空荡荡的地板,视线渐渐模糊——

金刚王好像还躺在那里,气息奄奄,他的身后有一个黑影,看不清面目,只剩一张嘴咧得老大,像是在嘲笑我。

楼下,奇哥正和房东大爷了解情况。

房东大爷干瘦,头发没几根,梳着背头,手指着楼,嘴里直嘟囔,“成凶宅了!以后可怎么租!”

房东大爷讲,一开始他以为金刚王是上夜班的,但最近三天,他注意到金刚王夜里没出去,家里还来过人。

本来要回老捷达里睡觉,听到这句我站住了,我感觉到奇哥也兴奋了,声音提高了两度突然打断房东,“您怎么知道?”

房东大爷很确信,说他就住楼下,楼上人什么时间走,什么时间回来,他都知道。“金刚王的脚步重,那晚来的人脚步轻,肯定不是一个人。”

那人呆了有半个多钟头就走了,然后一直到他报警,金刚王的脚步声都再没出现在楼道里。

大爷还语气炫耀,“我年轻时当过侦察兵,在林子里老远就能听到有人来。”

奇哥问他,整三天呢,您没出去遛弯买菜?

大爷看出来奇哥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用浑浊的眼睛盯着我说:“这年轻人脚步都发虚了,赶紧回去吃顿肉,好好睡一觉。”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我绕着老楼转了几圈,周围没有任何监控。我彻底死心。

在楼后面,我瞄着金刚王二楼窗户的位置,在附近几十米又仔细搜索了一番,依然没有找到自杀工具和那些丢失的赃物。

依据房东大爷的说法,金刚王的自杀现场出现过一个“神秘人”——这人脚步很轻,而且应该和金刚王认识,不然俩人怎么在屋里相安无事待半小时?

我努力拼凑有限的信息,心里却越来越没底。本来一个简单的盗抢,抓到人,追回赃物就结了,现在嫌疑人不光死了,还不能确定是自杀他杀,赃物更是无影无踪。

我和奇哥决定分头行动:他从金刚王的人际关系上查。一个在监狱呆了二十多年的人,社会关系并不复杂,他认识的人很可能也是刑满释放人员。

我负责搞定现场提取回来的物证,看看能不能找出“神秘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检验室是我的第二个主场,我动用了高倍显微镜,一头扎进微观世界——

一根头发丝可以放大成一根树干,上面的纹理就像树皮。正是这种分毫毕现让一切犯罪痕迹无处遁形。

“密室”里胶带上的指纹是金刚王自己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那些胶带确实是他自己贴上去的。

在胶带边缘,我提取到了一些纤维,验出两种成分:

一种是纯棉线的纤维,而且是比较贵的那种;另一种是聚酯纤维,主要用作运动服饰和背包材料。

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人带着棉纱手套拿着这卷胶带,然后把它放进了一个运动背包。

胶带质地通透,胶面优质,不是普通胶带,应该是个品牌。

每截胶带的断口平滑,没有细微毛刺,证明切割的小刀很锋利,质地做工也不会差。

纯棉的棉纱手套、户外运动包、品牌胶带、锋利的小刀……这些质地优良的工具和金刚王衣柜里粗糙的衣物相差太多——它们更像是属于某个对品质有很高要求的人,这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

两种纤维在胶带上的位置也有规律:都在胶带边缘,这说明胶带有一小块因为进了空气“起皮儿”,鼓起来的部分粘上了外部的一些纤维。

我可以借此推算出,一卷全新的胶带大概有多长,再进一步确认案发现场的胶带用完了没有。

“起皮儿”不只一层,相邻两个“起皮儿”的位置正好是胶带的一圈,.4毫米,但胶带本身有厚度。

如果把一卷胶带完全铺展开,可以直观看到相邻两处“起皮儿”位置间隔的距离越来越短——这是因为胶带越用越少,周长的“圈”也越来越小。

按一层胶带厚度0.05毫米来算,胶带中间环形纸壳的轴,直径一般是80毫米。用周长反推,胶带的直径大概在毫米左右。减去环形纸壳的直径,得出一卷全新胶带的总厚度应该是15毫米,再除以单层厚度0.05毫米,得出胶带有圈。

我最终确定,这款胶带如果是全新的,总长在90米左右。

减去一层窗缝、两层门缝的用量,现场胶带没有用完!但剩下的却不知去向。

尸检结果也出来了,金刚王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前曾大量饮酒——但奇哥破门而入的时候,出租屋里一个酒瓶都没有。

反常痕迹越来越多,那个“神秘人”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

我们去金刚王的服刑监区了解情况,一个五十多岁、跟金刚王同期服刑的老犯被狱警带来。

奇哥让老犯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老犯有些受宠若惊,上半身绷得笔直,只坐了半个屁股。

老犯说,本来金刚王是可以正常减刑的,但当时监区里新来了一个犯人,刚刚二十岁,不懂“规矩”,总被欺负。金刚王看不下去,打趴下了几个闹事的,其中一个被打成重伤,这才加了刑期。

但经此一役,金刚王在监区犯人中“威望”倍增,他没有因此欺负别人,还经常为挨欺负的犯人出头。

老犯说金刚王看他岁数大,家人又不管,打了招呼不让同监区的人欺负,偶尔还给他些方便面火腿肠的“救济”。老犯就帮金刚王洗衣服,俩人渐渐有了交情。

没想到这“老炮”金刚王还挺仗义。

奇哥用温和的语气向老犯询问,金刚王出狱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老犯回忆了一下,只说临出狱前一个月金刚王好像开始失眠。

二十多年的刑期终于要到了,金刚王很兴奋。平时,他对新人很照顾,除了为人仗义,也是想从这些新人身上感受到一些外面的气息。

金刚王知道外面很多新鲜事,听了很多人发家致富的门道,对于“外面的世界”,他有一个最大的寄托——女朋友。

当年,金刚王盗窃火车物资,就是为了给女朋友买辆摩托车。他入狱后,女朋友等了他近十年才远嫁。出嫁前还来看了他最后一次。

之前金刚王始终不让她来,说没脸见她,来了也硬是不见。每次女朋友来,金刚王都会情绪低落好几天。

最后一次,他去见女朋友了,回来很轻松,甚至很高兴,豪爽的请同监的狱友吃加餐。但那天夜里,老犯第一次看到这个被称作“金刚王”的大块头用被子蒙住头,压抑地哭了。

“真轮到自己,他有点害怕了。他怕自己适应不了现在的社会,也怕社会不接受他。”

除了女友,近几年没有其他人来探监过金刚王,他和外面的世界几乎没有关系。他像个没有来处的人,现在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从监狱出来,我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金刚王在被子下压抑着哭的场景,可我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出来半个月疯狂盗抢,完全是想回监狱的节奏,而且怎么突然又自杀了?

我正念叨,奇哥电话来了,语气透着一股疲惫——

“来吧兄弟,又死一个。”

死者正好是我们要找的人,与金刚王有“关系”的人。

死者的公寓三十多平,简易家具都有,床边一米开外摆着三个火盆,里面是烧完的炭灰。窗缝和门缝一样贴满胶带,门缝同样也是两层。

这次,死在床上的人换成了被抢的那位年纪轻轻的工程师。

十几天前,金刚王把这个工程师抢了,十几天后,两个人用几乎相同的手段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鬼才信这是巧合!

工程师穿着睡衣,脸和脖子上有和金刚王一样的红斑。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下面压着一封遗书。

我让法医帮忙提取了工程师的指纹,打开了他的手机——

社交软件里,除了正常工作,这位工程师还加了很多探讨“自杀”的群。里面充斥着各种厌世厌生的言论。

我找到了一个工程师发过言的群,正是在他自杀前不久,他发言说,木炭自杀的方法最可行,“近乎安乐死,发现晚,成功率很高。”下面一群人发表示赞同和牛逼的表情。

这是有人在教唆他人自杀?我的内心只有说不出的恐惧。

从说话的语气、头像、网名来看,群里都是一些年轻人。金刚王抢劫工程师,会不会只是为了完成所谓自杀游戏中的一个任务,而最后的指令就是双双自杀?

我把手机拿给奇哥,他扫了一眼,脸色阴沉。他和我一样,都意识到了案子的严重性。

让一个人心甘情愿自杀——这是我第一次碰到这么“刚”的对手。

相对于金刚王简单的社会关系,工程师的有些麻烦。

他是外省人,考来本省上大学的,毕业三年后被现在的公司重金挖过来,一直到现在。

就在我们焦头烂额梳理工程师经历的时候,工程师的父母、舅舅,一行三人来了局里。

没有我想象的痛哭和下跪求真相,工程师母亲只是哽咽着,嘴唇一直在颤抖,明显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父亲尽量安抚老伴。看得出,这家人平时也很得体。

我们现在不能透漏过多的案情,更不能和家属说工程师是自杀,只能告诉他们,我们会尽快给他们一个交代。

工程师的舅舅说,工程师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品格好,从小到大没做过出格的事。

我问小时候家教严不严,舅舅说,“要说严,从小到大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家里不会干涉。要说不严吧,从小对他品行和素质的要求很高,他小时候唯一一次被罚站,就是因为学了一句骂人的话。”

按我以往的经验,自杀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原生家庭影响,但工程师显然没有这方面困扰。我们只能从后来的经历开始查。

奇哥调查工程师之前公司得到的信息是,合同到期后工程师执意不再续签,甚至放弃了优厚待遇。工程师跟同事说自己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对公司内部的流程,还有“山头派系”不会处理。

初步判断,工程师可能在前公司受到了排挤,对公司很失望才跳槽去了新公司。

回到痕检室,我比对了工程师自杀现场的痕迹:封住门窗的胶带上依然只有工程师自己的指纹,和金刚王的自杀现场一模一样。

又是自杀?!

我下意识翻出金刚王自杀现场的最后一截胶带,和工程师自杀现场取回的第一截胶带进行比对:

断口完全吻合。

胶带的材质、尺寸也和金刚王一样,连胶带边缘“起皮儿”的情况都吻合。

俩人用的是同一卷胶带!我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

两个生活中没有交集的人用同一卷胶带把自己的住处封成“密室”,再接连自杀,我不敢想象,这卷胶带下一次会封在谁家窗户上。

奇哥朝我屁股踹了一脚,说嘀咕什么呢,赶紧把这孙子找出来,还想再吸一次一氧化碳咋的。

“这神秘人像鬼一样!上哪找?”

奇哥抬了抬头,“鬼有什么可怕的,咱举头三尺有神明!”

我被奇哥一句话点醒。每一步都落在神秘人后边,我被教训得有点发懵,忘了监控这茬。

工程师的公寓很正规,大堂、电梯、走廊,都有视频监控。根据法医限定的死亡时间,我们调取了之前的监控。

我和奇哥站在操作的小民警身后,看监控的时候莫名紧张——就要和这个让我茶饭不思的“神秘人”第一次打照面了。

很快,一个中等身材的男性引起了我的注意:从体态上看,四十多岁,步态很稳,不急不慢。我想起了老侦察兵房东说的,下楼脚步很轻。

灰色呢子大衣,黑色裤子和皮鞋,黑色的齐肩长发,还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我一瞬想起了胶带边缘粘到的聚酯纤维。

神秘人走到工程师的房间门口,戴上手套,敲门,门打开后自然地进了屋。始终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看到这,奇哥给我点了根烟,说幸亏这案子不归老顽叔管,不然他肯定把电梯大厅门扶手上所有指纹都让你采回来。

一个小时后,神秘人还是那副装扮,走出了公寓,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所有监控都没拍到他的脸。

神秘人终于亮相,却更神秘了。

我们和报案的公司老总见了一面。

金刚王和这位工程师的“死亡交点”就是那场抢劫:一个抢人,一个被抢,两个人在那之后都自己了结了自己——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想透的关联。

老板方脸寸头,四十多岁,一身黑色西服,腰杆笔直,说话干脆。看上去雷厉风行。

公司规模不大,是这个海归老板一手创立的,主要做大数据开发。除了行政的几个人外,大部分都是数据开发人员,还有一个技术副总,总共不到30人。

老板对工程师的评价很高,说他业务能力强,有想法,工作上都会全力支持工程师,喜欢他也非常信任他。但对工程师的私人生活和同事关系不是很了解。

我问他丢失的数据是哪方面的,老板含糊地说是商业秘密,不方便透漏。我又提出去工程师的办公室看看,老板同意了,让一个员工带我们去。

临出门前,老板咳嗽了一声,员工会意地点了点头。我和奇哥假装没看见。

到了工程师的办公室,员工说出事后没人动过,都保持原样。

可时间过去一周了,表面的灰尘轻重程度证明肯定有人动过。我和奇哥默契地没有揭穿,简单看了一下就告辞了。

回到车里,我心里憋闷,奇哥给我点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我俩使劲把烟草吸进肺里再吐出来,都想把这股憋着的劲儿呼出来。

这个案子是我第一次碰到找不到侦破方向的,疑点就在那,但所有路走到底都是死胡同。

那个神秘人就像一个埋雷高手,一步一颗雷,我们只能跟在他身后挨个排除。

我想给师父小黑哥打电话,但始终按不下通话键,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这两个人为什么自杀?两个人的关联在哪?我不信这种巧合。

猛然间,我想起小黑哥曾经教给我的:发现没路可走的时候,不一定非要开辟一条新路,大不了回到起点重新走一遍。

从头走一遍,那就从这案子的“头”开始——金刚王抢劫。

我调出了半个月以来金刚王所有盗抢案件的记录,深呼吸几次,攥紧拳头再松开。我要理出金刚王的作案习惯。

案发时间很规律,都是夜里十点到凌晨三点,案发地点却让我有些意外。一般这类案件都会在相对固定的区域或者一个范围内,而金刚王作案,地点跨度很大。有时候上半夜在城东,下半夜就到了城西,后一天又到了城北。

我起身想找个地图,来回转悠了好几趟都没找到。路过局长办公室,一下子瞥见了墙上的城市地图。直接把鞋脱了,上去就给揭了。

桌子放不下,我索性铺在地上。

按照案发顺序,我跪在地上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标记案发地点。正看着地图出神,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一个中年大汉。是局长。

我正要解释偷他地图的事,局长先开口问我,“看出什么来了?”

案发地点跨度很大,看似没有规律可言,但有一个情况很反常——

金刚王所有的案子最开始都是在郊区,因为完全没有掩饰作案痕迹,我们很快就锁定是他。

但也是因为范围大,我们锁定后一直没抓到人。

按理说金刚王这种服刑超过二十年的人,见的犯人多了去了,多少知道什么证据会被抓。可这二十多起盗抢,现场指纹、汗液通通都有,似乎毫不在意。

这是什么心理?

而最大的疑点就是抢工程师的那次,在市中心,是他唯一一次闹市区抢劫。

局长听完,缓缓站起来对我说:“你小子,路子比老顽叔还要野!揭了我的地图,就等于接了我的军令状,这案子你和小齐必须给我拿下!”

金刚王的作案特点渐渐清晰起来:时间都是夜里,地点随机,作案对象只针对男性,但细看报案信息,仍有蹊跷。

第一次作案,失主家里明明有五千现金,他只拿了一千。

第二起,抢了三百多,还给失主留了五十块。

第三起也是抢劫,失主明明有一千多现金,只要了六百多,零钱都还给了失主,还提前“收工”。

盗亦有道?太奇怪了!

后来每天夜里他都会作案好几次,持续到凌晨三点左右。但失主损失的财物基本是帽子、钥匙链、一口锅、一个水杯或者花瓶。有个失主被抢了一双袜子,脖子和手上的金饰品却被无视了。

对于盗抢,金刚王像是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和规划。

所有抢的东西里,最贵重的就是工程师的电脑包了,里面有电脑,还有一份装着商业机密级别数据的硬盘。可他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无论从盗抢地点还是盗抢的赃物来看,金刚王抢工程师那次都很“特别”。

我拉上奇哥,准备再去金刚王的出租屋复勘一次。

在案子进入死胡同的时候,案发现场往往最能给我灵感。

刚到楼下,就看到房东大爷坐在一个折叠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滋溜滋溜地抿着,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看到我俩还主动打招呼,“呦,二位警官又来了啊,打算什么时候把我这房子还给我啊?”

奇哥和他解释这房子是现场,等案子结了自然就解封了。

大爷反倒痛快,说你们随便用,无所谓了。说着还把酒壶递给我俩,“来两口?”

我和奇哥都摆手拒绝,大爷站起来又拦住我俩,给我们递烟,“抽一根,歇歇脚。”

奇哥问他,是不是有事?

大爷收起烟,干笑两声,“没事。”

我和奇哥继续往楼上走,上到一半,我猛然愣住——

不对!这房东大爷上次还嚷嚷,房子死了人怎么出租,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中彩票了还是拆迁了?居然说无所谓?

等我们下楼,房东大爷已经不在了,只剩酒壶放在折叠椅上。

我敲了房东大爷的门,说还要再了解一些情况,大爷把我们让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都是上世纪的,居然还有一台缝纫机,和我小时候家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墙上用相框裱得整整齐齐的都是大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当兵的居多。

奇哥说这是老前辈啊,大爷就打开话匣子,聊起他当兵的事。

我总觉得房东大爷今天不对劲,但我和奇哥都不露声色,继续和他拉家常。

大爷喋喋不休了好一会,临了说了一句,“我年轻的时候可不像你们这么笨,一个案子搞这么久都没破!”说完眼角撇着我俩。

我和奇哥尴尬地笑笑,说这不是又来请教您了嘛。

“金刚王是怎么跟您租这个房子的?”我问。

大爷说,他在自家窗户上贴了“出租”两个字,留了一个电话号码,金刚王就自己来敲门了。

说着,大爷还把招租那张纸从柜子里翻出来给我俩看。我扫了一眼上面的座机号码,扭头看向大爷柜子上的座机。

“借一下您的电话,我手机快没电了。”

大爷有点不乐意,说电话费很贵的。我没搭话,过去拿起电话就往自己手机上拨——

铃声没响,我就挂了。

奇哥接过话,说还想再问一下案发当晚那个“脚步轻的人”的事。大爷发了会呆,说自己那天喝酒了,脑袋不灵光,说不准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侦察兵吗,怎么又不承认那晚听到脚步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在屋里四处打量,一下瞥见了柜子上放的两瓶五粮液,与周围清一色的本地廉价白酒对比鲜明。从包装成色上看,应该是最近才放到这堆白酒中的。

老房东就一个儿子,三十多岁了给人打工,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应该也没能力孝敬他五粮液。

这案子怎么越查疑点越多,沾边的人也越来越古怪,有意思。

我一上车,就把刚才打过来的房东的电话号码给了技术兄弟。

这老头有鬼!

就在我们全力追查老房东的时候,一个打扮朴实的短发女人拎着一个深色的大旅行包来局里,说自己半个月前收到了这个包,还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

起初,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要不是区号显示来电号码是老家的,她可能会马上挂掉。但几十秒的沉默里,她感觉到了电话那边的欲言又止,心像是忽然被戳了一下。

“我出来了。”

“嗯。”

她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嗯,拒绝了对方要来找她的要求。

是金刚王,她前男友。

接到金刚王医院,她的儿子查出了心脏病,全家都在给孩子筹医药费,还差两万。

说着,女人拎起那个很大的深灰色旅行包,吃力地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拉开拉链,里面露出成捆的纸钞和一张A4纸,上面写着一行打印的字:给孩子治病,路人捐助。

就在儿子手术前一天,她为医药费焦头烂额的时候,儿子的窗前突然出现这个包,包里有整整五十万现金!

奇哥问,她当时在电话里和金刚王说她儿子得病了吗?

女人摇了摇头,说她哪能和他张这嘴,“当年我说了句喜欢摩托车,就害他入狱。”

她不知道金刚王已经“自杀”,一直问是不是金刚王又做了什么错事。

“钱我用了两万,会尽快补齐帮他减轻罪过。”

女人才不相信什么“路人捐助”,她唯一能想到的给她钱的人就是她昔日的恋人——金刚王。可他哪来的钱?

我问她后来还有没有接到过金刚王的电话,她说收到包之后就没有任何联系了。

确实,金刚王没钱,但神秘人大概率有这个经济实力。

我戴上手套,把那张A4纸拿出来,另一个民警拎起包,跟着我直奔痕检室。

女人一脸吃惊地看着我俩,像是在看两个抢了她钱的强盗。

痕检室里,我弯腰盯着它——这是近二十天来,除了胶带以外我直接接触到的第一样来自神秘人的东西。

女人出现的时候,这个与她气质不符的旅行包就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之前神秘人用的胶带、工程师公寓监控里的穿着、甚至是那张A4纸的规格、软硬度,都符合神秘人用东西的习惯:讲究。所以看到包的材质和品牌时,我就安心了一半。

技术民警对包的表面进行提取,我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表面很有可能不会有太大价值的痕迹,我在等。

我把包的内衬翻出来,小心提取里面边边角角的痕迹,还特意在拉链处提取了一些纤维。

不出意外,这里应该留有他在装钱时衣服袖子和拉链摩擦的纤维。只有从这些细微的地方,才有可能抓住他的辫子。

我跟女人确认了金刚王和她的通话时间,并在她的手机上翻到了当时的通话记录。

我使劲眨了下眼,确定没有看错电话号码——

那是房东大爷家的座机!

那台座机的通话记录不多,一个月进出就十几个电话。从金刚王死后,每隔两三天就会出现一个号码,同样也是座机,本市的。

我把这个电话号指给奇哥,“我要确定这个座机号码在哪,机主是谁!”

奇哥核实到,是工程师所在公司的电话,甚至精确到,就是老板办公桌上那台座机!

所有细节一瞬都连上了——

从通话记录来看,老板和房东大爷一直保持着联系,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后来房东大爷改口了,还喝上了五粮液。

但老板费尽心思抢劫自己公司的数据,啥动机?

我猛地想起工程师办公室被翻动的痕迹,还有接待我们时老板和员工的反常。

我让奇哥赶紧查老板公司和他个人的银行流水——只要找到给金刚王女友那五十万现金的出处,老板“借刀杀人”的完整证据链就成了!

现在,只凭老板给老房东打过电话就拿人还不稳,得再去会会这个狡猾的“老侦察兵”。

本来要三辆警车打上警灯去找这老头,但又怕惊动几乎现形的老板。最后,奇哥带了三个刑警兄弟,全穿警服,敲了房东大爷的门。

开门的瞬间,房东大爷一愣,但很快如常,把我们让了进去。

大爷面色轻松,倚坐在他的破沙发上,缓缓抬头,看警服加身的一行五人站在自己面前——“老了,放在二十年前,你们五个小子也休想近我的身。”

金刚王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当我们还像一群无头苍蝇拼命找自杀现场的物证时,神秘人已经给老房东拨电话了——他出比市价高10%的钱买金刚王租的那间房。

这里一时半会拆不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以后房子肯定不好出租。神秘人清楚得很,想让老头替自己办事,得先解决他的“需求”。

当天夜里,有人敲房东大爷的门。

大爷开了门,四下无人,门口只有一个深灰色旅行包,里面放了一半房款,两瓶五粮液。

大爷把酒拿进屋,酒壶摆面前,开始纠结。

他明白,人家给钱是要他盯住警察,可这不光是担风险的事。

但转念一想:儿子三十好几了,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谈女朋友每次都吹,最后还是把两瓶好酒摆进了柜子里。

神秘人从不和老房东见面,只告诉对方先付一半定金,等警察结案了就过去把房子过户。

之后每隔一两天,他就会给大爷来电话,几乎都是夜里很晚,反复告诫他不要把钱存银行,不然买房子这事就黄了。

金刚王刚出狱没有手机,应该是为了方便联系才给神秘人留了老房东的座机号码,但他没想到,一串号码让我们顺藤摸瓜抓住了电话那头的人!

这次要两个坑一起蹲守:一个是房东家;一个是老板办公室。

老板这种人很自负,一定得抓现行,如果因为细节没落实被他翻盘,再抓就难了。

为了保险起见,奇哥在老板家楼下、地下停车场、老板的车附近、大楼对面的快餐店都安排了人蹲守。

我和奇哥蹲在最重要的点:老板公司那一层的消防通道。

公司在十五楼,老板应该不会走楼梯。我们几个席地而坐,听着楼梯间里的各种动静——

有来消防通道打私密电话的,有出来过烟瘾的,还碰上两个女员工在聊工程师的八卦。说工程师被抢后,老板第一时间让人拿走了工程师办公室电脑里的全部数据,有用的资料也一并收走了。

听到这儿,我又想起了工程师办公桌上灰尘新旧不一的情景。

当天夜里,房东大爷的电话没有响,我们按兵不动。

技术队传来消息,公司账户和老板私人账户都没有发现可疑的资金流水。我和奇哥简单沟通了一下,那五十万有可能是从老板家人或者其他隐藏渠道流出去的,扩大排查范围就行,问题不大。

第二天夜里11点15,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侦查员也打了个激灵,特意让老房东缓一会再接,赶紧给我们发了信号。

房东大爷一接起来,同步录音就开始了——

“警察结案了吗?”这句一出,我的手就摸上了消防通道的门。

“没有呢,昨天又来了,问了一堆问题,和上次一样,我说我喝多了,不确定那晚有没有脚步声。”大爷回复。

我正准备窜出去,奇哥一把给我拉回来,我一个踉跄,回过头皱着眉看奇哥。

奇哥把监听耳机塞进我耳朵里——

“好,你继续等我电话。”对面说完就挂了。

听到神秘人这最后一句,我瞬间石化:这不是老板的声音,我和奇哥都见过那老板。

“抓不抓?”我急得够呛又不敢大声说话,扭头看向奇哥。

之前我们已经确认,那串号码对应的就是老板办公桌上的电话,但我也非常确定,刚刚那个声音不是老板。对方语速很慢,和老板干脆利索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难道我们又被神秘人摆了一道?

“抓!里面所有人都带回去协助调查!”

奇哥下令,我们快步冲出楼梯间,直接闯进公司:左边有三间大办公室,分别是老板、老板秘书、副总的办公室,右边是二十多个独立的小办公室,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人加班。

没想到快0点了公司还有这么多人,我和奇哥都愣了一下。

侦查员挨个房间推门亮明身份,奇哥用手机按下了刚刚给房东打过电话的那串座机号码——

一瞬间,老板和秘书办公室里的电话同时响起。有分机?!

老板正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奇哥尽量客气地把他请了出来。

我带上手套,第一时间查看了老板的座机,上面指纹、掌纹反复重叠,对照老板的手指,基本可以确认这部电话只有老板自己使用。

秘书不在屋里,桌上,那部有透明按键的分机电话静静躺在那儿。

我用简易设备打光,从重叠的指纹轮廓来看,这部电话的使用者应该是女性。可神秘人是男的,哪儿出错了?

我屏住呼吸,进一步观察老房东家电话号码对应的数字按键,发现这些按键上原有的女性指纹被一些规则排列的细条纹“蹭花”了。

棉纱手套!我一下反应过来。刚刚有人戴着棉纱手套拨过秘书办公室的电话,把之前秘书的指纹弄花了。

我抬头挨个屋看了一下,整个办公区都没有监控,又因为都是独立办公室,没人看到谁进秘书办公室打过电话。

这有点难办。

我走出公司,看到对着电梯门的位置办公大楼的物业监控还在,电梯里也有监控。我和一个侦查员小跑着去调取刚才的监控录像——

一个穿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画面里,就在我们打开消防通道大门的前两秒进了电梯!

我们和他擦肩而过。

从行走姿态上看,“风衣男人”就是那个出现在工程师公寓监控里的神秘人!这家伙终于露脸了!

我拍下监控画面,马上拿给老板指认,老板只瞟了一眼就认出了画面里的人。

“差点又叫这孙子给耍了!”我坐在老捷达不宽敞的副驾里,使劲打了一套组合拳,一阵案子落定的虚脱感传来。

我和奇哥把公司交给其他民警,带着两个兄弟直奔神秘人的住处。

金刚王第一次见到神秘人是在他家,那本来只是一次为了给女朋友筹钱的“常规盗窃”。

那是神秘人在郊区的一处房子。金刚王误以为屋里没人,暴力开锁刚进去,没等翻着钱,一个男人就从地下室上来了,把他堵个正着。

金刚王一看,得了,盗窃改抢劫吧,他一手拿螺丝刀,一手拿锤子,“我只要一千块钱,你不差这点。”

这男人一句话没说,从钱包里数出来两千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到了沙发上。

金刚王盯着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方脸,皮肤很白,不是长头发,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分头,气质儒雅,像个老师。男人身体自然地靠在皮沙发上,脸上看不出一点恐惧。

男人也打量着眼前这个深更半夜闯入他家的大块头,两个人都没说话。

是金刚王先绷不住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男人面前,从桌上拿起那一沓钱,数了一千,剩下的一把拍在桌上。

“我说了一千就要一千!”转身要往外走。

“等等!敢不敢卖命!”

金刚王站住了。

神秘人在看到这个大块头的时候,脑子里就像是有个按钮被按下了。他有个计划,琢磨一段时间了。

他与一个朋友合开了一家公司,最近因为一个战略决策产生了很大分歧。他只占20%的股份,公司里大家都支持老板,思索了很久,他决定扳倒对方。

具体环节他没想好,或者说,他还缺一个条件:一个“下手”的人,一个用完就可以彻底消失的人。

看到金刚王时,他觉得,就是他了。

这个人有他自己认准的“道义”,只要抓住他的弱点,这种人会非常好控制。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眼神定定地看着金刚王——

“能看出来你是个讲道义的人,你肯定碰到难事了,钱能解决,说个数,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帮。”

金刚王虽然仗义,但不傻,他看着神秘人,等着对方开条件。

“这件事对你来讲不难,举手之劳。但有一样,事成之后,命得给我,有什么未了的事,我可以替你办。”

金刚王听他要“买命”,愣了一下,再看神秘人,这个男人的脸上透出一股吃定他的自信。

他确实有心愿。

出狱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见见自己女朋友。

他对女友没有恨意,当年是他自愿偷车,现在他只想看看女友过得怎么样。他到处打听,终于要到了女朋友的电话。

在病房门口,金刚王听到了女朋友要给儿子做手术,还差两万块钱。

他又返回来了,他要帮她。

但他没有钱。盗抢来钱太慢,他怕赶不上女友儿子的手术。

他知道,那笔对自己来说的“巨款”,对于眼前这个能住这么大房子的男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金刚王的犹豫,神秘人都看在眼里,这个大汉正在和自己做斗争,或者说,正在给自己定价。

他让金刚王坐到自己旁边,开始给金刚王沏茶。

金刚王一股豁出去的气势,一屁股坐在神秘人的皮沙发上。他长这么大从没坐过这么软的沙发,软得他直往里陷。

“五万!”

金刚王伸出一个巴掌,喊完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手耷拉下来,头转向一边。

神秘人笑了,“五十万。”

金刚王陷进沙发里好一会。

金刚王亲眼看着神秘人把装满钱的袋子,放到他女朋友儿子的病床前。为了不让女朋友想到自己,他还让神秘人留个字条。

神秘人心里忍不住骂金刚王傻X,但也尊重他的请求,打印了一张A4纸,写了“给孩子治病,路人捐助”几个字。

当晚,工程师加完班刚出写字楼,没走多远,迎面走来一个大汉,一句话不说上去就把他包撸下来了。

工程师喊了两声才迈开腿去追,眼看要追上,大汉猛一转身,一把螺丝刀顶上了工程师的脖子。

“滚远点,别把命搭上!”

金刚王恶狠狠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工程师一下就钉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握在螺丝刀上那只手的力量,一步也不敢往前。

金刚王转身,扔下一句“怂货。”

直到金刚王身影彻底消失,工程师才想起来给老板打电话。

确认工程师没事,老板让他赶紧报警。

神秘人这时“恰巧”也在公司加班,老板一阵风一样拧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副总办公室。

从老板那儿知道了金刚王已经得手的消息,此时的副总不露声色,拧着眉头说:“该报警就报警。”

当老板提到工程师就是在楼下被抢的时候,副总也适时表达了自己的推测,“市中心灯火通明的,就这么被人给抢了?是不是有点……”

副总留了半句,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老板。

“不可能吧……”老板平时很相信工程师,可这会儿也有点拿不准了,摸了下鼻尖,语气软了下来。

副总想了想,补了一句,“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能再用了。”

老板说还是先报警,但是同意副总的,在数据追回来之前,让工程师先回家休息。

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这起案子是奔着数据去的,副总让金刚王按照自己的习惯继续作案。金刚王同意了,但执行上却打了折扣。

按着他的“道义”,心愿已了,没有必要再偷别人的东西了。这就对上了我当时发现的一个奇怪现象:金刚王后面的案子,偷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金刚王得手后,副总带着胶带、工具,来到出租屋,准备让金刚王兑现那个“卖命”给他的承诺。

金刚王拉住副总,非要聊会。

副总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大汉离“心甘情愿赴死”就差一次倾吐内心的机会。为了不让金刚王反悔,副总勉强站在一边,听对方喃喃自语起来。

对着这个“买了他命”的陌生人,金刚王第一次讲出了自己出狱后的经历——

“进去之前,我两块钱能吃饱,出来之后,一碗面我吃不起。”

他曾在一个面馆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面,十块钱,“我和老板讲价,老板脸上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表情。”

外面的世界和金刚王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试着找一些卖力气的活,却被一起干活的人欺负。他气不过,打了一架就跑了。

想来想去,自己只有一个本事能帮女友筹钱:偷。外面也确实没什么意思,谁都看他不顺眼,索性回监狱吧。

他开始疯狂作案,但他有自己的“道义”: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别人陷入绝境,所以每次作案他最多偷一千块,而且只抢男的,不抢女的,尽量不伤人……

副总烦了,冲他吼,“反悔了就把五十万还回来!”

金刚王停了下来。

他喝了口酒,说想写个遗书,但家里没有纸笔。

副总从包里找出半根粉笔,让金刚王写在衣柜里。

他周全地让金刚王提前扯下一些胶带,交代他,等自己出去了再贴一遍门缝。金刚王笑着说,还是文化人心细。

贴好胶带,点好炉子,副总把胶带、小刀、粉笔、酒瓶,连同金刚王盗抢的赃物都收进运动背包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老炮”金刚王就这样无牵无挂,在出租屋里慢慢停止了呼吸。

现在,副总只需要等他真正的猎物自己走进圈套里。

彼时,工程师还因为不懂“人情世故”在前任公司受排挤。

一次方案竞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方案更好,却没人敢当着领导的面发表意见,就因为另一个提方案的同事和领导关系好。

方案最后也没有被采纳,工程师心灰意冷,回到学校找自己的老师倾诉。老师和这位数据公司的副总私交不错,就顺水推舟把工程师介绍给了副总。

因为朋友的推荐,副总一开始待工程师十分客气,只是一听工程师问起加入公司以后的实质问题,像职位,薪水,就含糊其辞。

这让工程师心里有些不托底。

后来一次偶然的行业交流会,工程师认识了老板,老板做事精明强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板对这个有独到见解的年轻工程师也非常欣赏,邀请他到公司参观。

工程师看到,老板的公司给予员工充分的空间和自由,办公区没有任何监控,每人一个独立工位,氛围宽松,同事之间关系非常融洽,员工居然可以和老板拍着肩膀打招呼。

这在他过去的公司是完全不敢想的。

老板当时就给工程师开出了很高的薪水,更重要的是,老板完全相信他的能力,一切让他放手去干。

不久后,工程师就加入了副总所在的公司,他出众的能力、新鲜的念头就像一个个层出不穷的“Bug(系统漏洞)”,让副总原本平稳运转的系统出现了危机。

其实第一次接触到工程师公司的时候,我就顺手查了一下公司的背景资料,知道有“副总”这个人的存在,但当时忽略了他。

公司副总主业是某大学计算机系的老师。他懂技术、有人脉、在圈子里受人尊重,靠着过硬的理论知识“技术入股”公司。

不同于一般公司那些名义上的“副总”,神秘人出身高等学府,是学院派的忠实拥护者,崇尚逻辑,讲规矩,在学校是说一不二的“头”。

这都仰赖他细密的心思和多变的手腕——

同桌吃饭,他能观察出领导喜欢哪个菜,会不动声色地转盛菜的托盘。

对自己带的研究生,所有论文和实验成果的展示必须把自己的名写在前面。

公司初创期,学生来他的公司“免费实习”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配合的学生,奖学金、毕业工作推荐上他会开绿灯,不配合的,在论文答辩、导师签字盖章的一些事上他就卡着不放人。

有个年轻老师因为专业比他强,年龄又有优势,被副总踩着好几年,评不上职称。但副总表面上又对这个老师“非常照顾”,时常用一些小恩小惠拉拢对方。

工程师进来后,副总处处提防,对工程师的一些提议和想法总是持反对态度,可老板每次都支持工程师。

副总看这样下去该走的人就是自己了,只能改变策略,用“怀柔手段”接连给工程师介绍女朋友,请他吃饭,还和工程师称兄道弟,说都是对事不对人,为了公司好,让工程师别往心里去。

但转过身,副总明里暗里提醒老板不要过于信任工程师,防人之心不可无。

很快,工程师为公司开发出了一个新产品。副总在产品的推广上和老板站到了对立面,工程师被夹在了中间。

前一家公司被排挤的可怕经历重演,这次,工程师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位年轻工程师的精神越来越差,衣服脏了不换,胡子不刮,开会走神,偶然间听闻一个同行因受不了工作压力自杀,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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