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玩立志,以玩成家,八十年熬鹰驯犬,愿你

从小养鸽玩蝈种葫芦、熬鹰驯犬学掼交,老北京八旗子弟纨绔习风一件不漏;长大烹饪火绘漆器具、刻竹雕塑玩家具,高门子弟风雅趣好样样皆通。就在人人觉得他玩物丧志时其却出奇制胜地从玩物中学会研物,以玩立志,以玩出书,以玩成“家”,将那些鸿儒巨擘所嗤之以鼻的市井雕虫小技玩上了大雅之堂,玩出了世纪绝学,玩出了京华风味与文化传承,旨在鼓励全球艺术家和思想家进行交流的荷兰克劳斯亲王最高荣誉奖,从而成为获得该最高荣誉奖的第一位中国人。

“一个人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王世襄

诚如王世襄自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之一世,不过蚍蜉一世,草木一秋。为名为利,学那杨雄一生阁下白首太玄亦或如蝇趋腐赴利蝇营狗苟何其无趣?

及时行乐才是人活一世顶天大的秒事。王世襄一生诚如是。

王世襄出身福建福州豪门,高祖王庆曾官至一方诸侯的两广总督。祖父王可庄官至工部尚书,是可上奏天听与慈禧据理力争收录《清史稿》的诤臣大名流。伯祖是光绪三年的状元,徐世昌和梁启超都是其门生。大舅金城是20世纪初北方画坛领袖。四舅金西厓是一代竹刻大师。父亲王继增从事外交工作,担任过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母亲金章曾留学英国是中国著名的花鸟画家。

(王世襄与父亲王继增)

要搁今天比,那些鼻孔朝天的豪门都是旁门。

得益于父辈三代经营,王世襄打小便站在了金玉台上,应事接物与读书写字俱是高人一等。孩童未记事时,其尚有一哥哥,父亲母亲对兄弟二人宠溺无比,无奈与自己感情至深的哥哥却在十岁那年患病早夭,年幼的王世襄伤心欲绝,得了失心疯。

(左:哥哥右:王世襄)

大儿子夭折后,王父王母更加宠溺这个独子,衣食住行与学塾雅乐,样样但凡力所能及必定力求最佳。等王世襄稍微从失去兄长的悲痛中走出来,便开始像京城老八旗子弟那样整日疯疯癫癫没个正经,其父母因不忍其过于沉溺于亡兄之痛,只道是:“能走出来便好!”

王世襄小时候经常听到头顶一阵清脆嘹亮的鸽声呼啸而过,抬头便能看到一群或白、或黑、或灰的鸽子在头顶凌空盘旋,等到年王世襄十岁稍长大些的时候,父亲能放心他独子一人出门了,王世襄早晚吃过饭后总喜欢撒丫子到老北京各大花鸟市场里去看鸽子,那里总会有一条几百米的鸽市,形形色色的鸽子,卖鸽人吹响鸽哨逗弄鸽子向买家抖他家鸽子的机灵劲儿,买家有模有样捏着鸽子翅膀,抚摸毛羽,看看尾翼,又和卖主询问几个专业问题,一番讨价还价。卖鸽人与买家的交谈声,鸽子扑善翅膀与发出的咕咕声,路边小摊的叫卖声与行人的嘈杂声,王世襄觉得那里是整个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那一年,王世襄入手了鸽子。

王世襄买了最名贵的鸽子,又买了鸽哨,和城里玩鸽子几十年的老玩家打成一片,学着怎么用鸽哨驯鸽,怎么回巢,怎么喂养使其毛色锃光发亮,有时感觉偷师未尽干脆将人请入家中搓一顿通宵达旦彻夜谈鸽。

后来,王世襄玩鸽实在太过痴迷不像话,王父遂通过熟人将其送入干面胡同的美国侨民学校求学,那是北京城顶天的贵族学校,不是有钱就能去的,望子成龙的王父对王世襄视之甚重。

(鸽子与鸽哨)

王世襄在美国侨民学校第一次接触了英语,没成想刚接触英语的王世襄学习起来倒也不显得生涩,天赋异禀,令其英文老师十分喜欢,倒是在批改其英语作文的时候大为头疼,王世襄接连几周的英语作文皆通篇谈鸽,气得英语老师批注:你下次倘若再写鸽,甭管好坏一律给poor(差)!

并勒令王世襄带回与其父母看,王世襄这才作罢。

回去后被父母头次稍加训斥的王世襄从善如流,渐渐爱鸽之心有所收敛,这一点倒是让其父母颇为欣慰,没成想没过多久他又学着京中老倌养起了蟋蟀蛐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那么些个竟略显精巧雅致的蝈蝈罐,放学后便满院子翻墙倒瓦,搞得原本一个僻静清雅的小院鸡犬不宁。

等假期更是不知道去哪里跋山涉水捉了蝈蝈,又请回来个市井玩蝈的行家里手到家里来打秋风,通宵达旦地说那些个儿蟋蟀的事儿。等入了秋,家里屋子,廊道,屋檐,密密麻麻堆满了上百个陶陶罐罐,虫鸣齐振,蔚为大观,王父每每蹑手蹑脚趟过过道看着屋里忙得不亦乐乎的独子无奈苦笑摇头而去。

(王世襄所藏葫芦蟋蟀罐)

其实这些对于王世襄的父母来说这些都无伤大雅,只要学习过得去,不弄些有伤身体的事儿,他们也大多听之任之,乃至偶有助纣为虐的趋向。

等到王世襄稍微大了些,王父本意是让其考从医,岂料王世襄对从医不甚感冒,导致考医的时候拿了个倒数十分出彩的成绩,王父觉着矫力过妄也总归不好,也便作罢,改让其准备考入燕京大学国文系,并且如愿以偿在年成功考入。

考入燕京大学国文系后,因家离学校实在太过远,王父又特意在燕京大学东大门不远处买了一处二十多亩的庭园供王世襄居住。

园子里配有仆人、厨师务求衣食住行样样俱全,心心念念能让王世襄无后顾之忧一心求学。

即使这样,王世襄非但没有发奋图强,反而玩得更花了。

因为祖辈的关系,他得以认识了清代善扑营的布库(清宫廷皇室摔跤狩猎师),并且与他们练习摔跤本领。并且,也沾染了他当时看起来在这些老八旗子弟身上看起来十分威风凛凛鞲鹰逐兔,挈狗捉獾的习性,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大鹰,日日课后跑回去玩鹰驯狗。

(王世襄玩鹰逮兔)

当时有个叫做荣三的老清人是驾鹰驯狗的好手,王世襄与其极其要好,经常将其请回家里几日几夜地学习熬鹰驯犬的本事,直把那黄鹰憋得困的受不了跌倒在地为止。

同时又不知道从谁那里学来的种葫芦的手艺,跟人借来模子,在葫芦,内有精美花纹,在葫芦小的时候套上去,每日精心护养,等到葫芦长大,瓜熟蒂落,把模子去掉,整个葫芦便烙印上了精美绝伦的纹饰图案,王世襄就把葫芦稍微加工修改,做成了一个个精美别致的蟋蟀罐,时常向老北京那些走街窜巷玩蛐蛐的老倌得瑟炫耀。

等熬鹰训犬有些成效时,王世襄便经常驾着鹰在那二十多亩的林子里一放,没多久只那鹰便带着些小东西满载而归,猫鸟鼠兔,不一而足。

等到假期天气大好的时候,便带着自己驯的狗到野外郊区去与老北京熬鹰驯犬的行家里手驯犬捉獾一较高低。

(京都玩鹰者)

等到上课的时候,王世襄的国文教授邓之诚是最头疼的,往往在大家台下聚精会神,他在台上讲得火热的时候,总能有“嘟嘟~”的蟋蟀叫声从王世襄的课室传来,邓之诚只能停下将其赶出去。不料过几日,这厮竟兀自“左牵黄,右擒苍”,端的是老八旗一迈三颤颠的龙行虎步大摇大摆进入课室,惹得满堂哄然大笑,直道是“大名士真风流!”邓之诚见罢,课也不上了,气得跳起脚来,捧起课本砸了鸡飞狗跳。

(王世襄玩鹰)

久而久之,王世襄的大名在燕京大学师生那里俱是如雷贯耳,顺带着在整个北京公知圈、世家子弟那也是声名在外。就在所有人都纷纷摇头扼腕叹息觉着又一个出身尊贵,空有一腔机敏睿智的世家子弟废了的时候,年,这一切却戛然而止。

年那一年,王世襄母亲金章病逝。

(王世襄母亲金章)

母亲的突然离世对王世襄的打击十分巨大,王世襄几乎伤心欲绝的同时却突然醒悟,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去万般皆不是,如果再不奋发图强,一心向上,实在是对不起对自己含辛茹苦二十多载的父母。

于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王世襄开始慢慢疏远了昔日里自己最喜好的市井玩乐,开始一心治学,并于年成功毕业于燕京大学国文系研究生院。

同时,在母亲去世到自己研究生毕业的两年时间里,没有外物分扰心神的王世襄得以安静下来寻找自己的出路。王世襄在某一日突然顿悟了。

(右上:大学时王世襄与母亲)

林语堂曾经有《论趣》一文说“世人活着大多为名利所驱使,但是还有一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行为动机,叫做趣”。

王世襄突然想到自己往日玩乐得种种奇技淫巧,自己之所以如此废寝忘食地扎进入,不就是想着学好玩好精于此道么?不正是那种自己不仅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的精神让自己对这些东西甘之如饴的么?

王世襄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玩物,更好研物,于是王世襄便打定主意,既然要玩,便要以玩立志,以玩成“家”,玩出个老北京城的人都玩不出的眉目来。

老北京城鞲鹰逐兔,挈狗捉獾的行家里手多了去,却又有谁能为这些东西著书立传么?

于是,谁也不清楚王世襄是什么时候开始特意扎心于把这么些个方技淫巧玩出个大雅之堂。

(王世襄一家三口)

有时候,为了研究几个古籍不曾记载的蟋蟀,他跋山涉水去山间林地,也不管夏秋季节潮湿闷热,草地割得人瘙痒火辣,只没日没夜在某处坟图包蹲着等那个他守株待兔的罕见蟋蟀出洞,饿了啃一口馒头,渴了喝一口凉水,充分地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不捉到那棺材板蟋蟀誓不罢休。

多少次往返于林地,捉到其尽可能看到或者偶尔听过的罕见蟋蟀,陆续又对照古今中外蟋蟀谱儿,终于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出版了《蟋蟀谱集成》。

头一次人们才发觉,原来那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也可以如此高雅别致,比如对蛐蛐,他动情地说:“有一根无形的细弦,一头系在蛐蛐的翅膀上,一头拴在我心上,那边叫一声,我这里便跳一跳。”

又比如描述蛐蛐叫声时他又说:“一个开始叫了,声音慢而涩,寒气尚未离开它的翅膀。另一罐也叫了,响亮一些了。渐渐都叫了,节奏也加快。一会儿又变了韵调,换成了求爱之曲。”

令人读来顿觉雅士之乐莫过于此,是真真的名士风流啊!一时之间,很多之前对民间俗乐嗤之以鼻的文人也陆续看着王世襄编写的《蟋蟀谱集成》开始学那名士风流了,京都玩蟋蟀者一夜之间,蔚然成风。

后来,王世襄又陆续撰写了其养鸽子,种葫芦做蟋蟀罐的心得历程,并对照古今,青出于蓝,写有《说匏器》、《中国葫芦》、《明代鸽经清宫鸽谱》、《北京鸽哨》等,其中《明代鸽经清宫鸽谱》被《故宫博物院文刊》刊载,美国人更是对他《说匏器》这篇文章喜欢得不得了,邀请其赴美讲学,想着这么美妙的东方文化与艺术可不能绝技了。其它典籍多刊载在《京华》的文刊,引起一片又一片文艺圈人士的轰动。

这一下北京城那些个往日里对他冷嘲热讽的人无不啧啧称奇,转口说道:“到底是老八旗出身尊贵的家世,这番另辟蹊径,独成一家的大造化,千古也就只他王世襄了!”

是呀,要说老北京,知道秋斗蟋蟀,冬怀鸣虫,鞲鹰逐兔,挈狗捉獾这些个东西的不少,知道如何玩得更不少,可放眼古今中外,把这些从来难等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玩出世纪绝学,玩出名士风流,玩出一门又一门风靡海内外的学问的人,独他王世襄。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妙人,以后可能再有惊才绝艳如钱钟书,却很难再有玩世不欺的王世襄了。

等到年王世襄成功从燕京大学国文系研究生毕业,因不愿沦为日本人枪下奴,王世襄在父亲一番打点下便开启其南下经世致用之路。

其先到了成都燕京大学分校国文系做事,又觉得不能施展报复,意欲前往重庆中央语言研究所做事,并且先到了自己的世交好友梁思成先生向时任语言研究所所长的傅斯年引荐自己。

(民国建筑学大师梁思成)傅斯年见了王世襄,只说了两句话。傅:“你是哪里毕业的?”王:“燕京大学国文系研究生院。”傅:“燕京大学毕业的人不配来我这里做事!”王世襄听把面红耳赤,当即落荒而逃。

(傅斯年)

梁思成在一旁目睹一切,晓得素来以蛮霸著称的傅斯年定是因为早些年王世襄在燕京大学“名声太大”的缘故而有意轻慢,当下只得摇头作罢,出门找到十分颓然的王世襄将其留在自己营造处做事。

也正是因为梁思成的惜才,王世襄得以在遇到自己人生中第一个贵人后,从此能够经世致用施展抱负。

时梁思成主攻的是古代建筑,经常为了一处古建筑风餐露宿于斯描画记录,王世襄有感于梁思成的心无旁骛专心事业的精神,大受鼓舞,也逐件开始在小木工建筑领域的研究登堂入室。

(一代伉俪梁思成与林徽因毕生致力于中国古建筑事业)

王世襄与自己这个哥哥梁思成共事几载,两人亦师亦友,感情深挚,经常一起研究讨论问题。

同样也是在梁思成的引荐下,王世襄开始着手抗战胜利后的文物追回与挽救工作。

文物挽救与追回工作,这是个大难题,当时八年抗战,无论是是国家博物馆还是民间收藏的文物都因为战乱被各种文物贩子、盗匪、日本人、外国人四处裹挟流窜。

王世襄本身在下过一番苦功夫之后,对文物的了解远超他人,又加上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追回流失在海内外与日本人那儿的文物多件,典籍多箱,成绩斐然,让梁思成这个对之委以厚望的哥哥十分有面。

一次在开一场追讨文物的会议时,王世襄与傅斯年再一次碰了面,傅斯年对王世襄说:

“我原来不知道燕京大学毕业的人也能做事,否则我上次便把你留下来了。”

(傅斯年)

后来梁思成对王世襄说:

“傅斯年向来吝于夸人且是出了名知错改错不认错的蛮霸名士气度,想必上次是听说了你之前在燕京大学的大名气才有所轻慢,现在这般说便算是为上次的事与你道了歉,同时对你的工作表示赞赏,邀请你去他那儿做事。”

后来王世襄私信傅斯年,十分真挚地婉拒了他的好意,并表示了自己以后得工作与研究方向。

(青年王世襄与夫人风华正茂)

原来,王世襄在与梁思成共事几年研究古代小木块家具时受了打击——那是好多年前还在燕京大学读书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做古斯塔夫·艾克的德国教授,两人相交甚好,艾克闲来无事总是喜欢与王世襄将他在中国研究的中国古代家具,并且在后来写了一本《我国花梨家具图考》,分量十足,在古家具领域无人能出其右。

多年后从事古家具研究的王世襄越发爱上明式家具后,越发惊叹于艾克对我国古家具的研究造诣是何其之深,然后便是汗颜十分,明明是咱们自己老祖宗的好东西,权威却掌握在了外国人手里。

王世襄早与梁思成说过自己定要下苦决心,今后的研究领域便放在了对明式家具的研究里,这才拒绝了傅斯年的邀请。

(上下图:王世襄好友德国人古斯塔夫·艾克与其作品)

然而,研究明式家具毕竟是难之又难的,本来便是老物件,又非三两件便能观之而察全局一蹴而就之事,需得十几二十年上山下乡,走街串巷,仿亲拜友不可,只有见得多了,再也看不到别的物件了,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才能做出比较,才能有发言权。

立下志向之后,王世襄为其弄得何其之苦,但却好在苦中作乐,甘之如饴。那个年代,王世襄经历了三反下狱、上山下乡、文革、除四旧,能够大道一以贯之,真真是不易事。

文革与除四旧都还好,王世襄无非是少写点东西不发表便是,除四旧,人家的老东西都往门口搬,自己只要不作死往屋外搬便是。

最麻烦的是最开始“三反”在故宫博物院被冤了个“盗窃”名头。

(三反运动)

三反那些人给出的由头也是好笑的紧:当初去追回在逃文物的时候,如果不是国外有人接洽给你好处,你从中间克扣贪污或盗窃了什么东西,你会这么积极?!

这个“反贪污”方式,别出心裁,他们想让人交代盗窃事实,却又阻碍人交代真正事实,想得只是不管你有没有盗窃,只要自我坦白说自己盗窃了便可表扬。

王世襄是清清白白的人被审问了一天又一天,那些真的手脚不干净的故宫工作人员,交代了反倒得了表扬啥事儿都没有,真真是怪事成风。

(三反运动)

王世襄死不妥协,最终被戴着镣铐关了一年见无可奈何便放了他,让他下下乡去。

从下乡回来,王世襄依旧不忘自己当初要搞明白明式家具的夙愿衷肠,经常骑着他的二八杠单车走街串巷于老北京城每一个大街小巷寻找家具,看到合适的便费劲唾沫讨价还价,要么听说哪个偏远村落有好的家具,即使是除夕年夜饭也不吃也要去别人家那里去看,守着家具苦睡一宿,然后与卖家谈拢价钱,牵着单车,背着家具便一步一步大汗淋漓地走回家里。

那时候的王世襄已经不是世家贵公子了,五块十块的运费对他来说实在要紧的很,多留出一分钱,下次看上合眼的家具便能多一分希望买下。

对于捡漏,王世襄有心得,那就是“人舍我取,敝帚珍之”。

要么隔三差五早出晚归流连于京都各大图书馆与文博研究部门调研取证,回来后多秉烛伏案而作至深夜。

彼时黄苗子曾与其同住一园子,常劝他注意身体,弄垮了不值得,王世襄总是满不在乎的说:

“大凡天下事,必有冤,始有乐。倘得来容易,俯拾皆是,又有何乐而言?”

黄苗子与启功等听后,无不叹息“此乃大智”。

(黄苗子)

有时候黄苗子看着月明星稀十分王世襄便出了门不禁感叹:“邻窗灯火君家早,惭愧先生苦用功。”

有一次,因为家里的家具实在是太多了,加之不堪红卫兵隔三差五的骚扰打断了他写作的思路,人家都是变着法儿的藏东西,他是光明正大地开门揖盗,把红卫兵请到家里来把家里的东西都请走。

当然,自己主动坦白,自然能占个主动先机,找的都是肚子里有料的大学红卫兵,那些红卫兵也知道他的家具都是好东西,知道他王世襄是什么样的人物,搬他的家具的时候都是轻拿轻放,并且和颜悦色地对其道等哪天交代清楚再帮他送回来。

这种迎难而上的态度,却出奇制胜地给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一时之间同园黄苗子与郁风等无不争相效仿,收效颇大,直感叹:“果然是坦白从宽啊!”

年9月,王世襄编纂的《明式家具珍赏》经香港三联书店、文物出版社联合出版,重新从外国人手里夺回我研究古代家具的权威,一骑绝尘,令其它一众典籍望尘莫及。

文刊一经发表,为海内外无数文玩商贾与收藏家所追捧,无论山间陋巷还是高堂庙室,个个有志于明式家具的人无不手捧一本,日夜钻磨,奉为圭臬。

年,王世襄将其呕心沥血40多年收藏的79件明式家具悉数折价贱卖给其好友庄贵仑,条件是按庄所说全部捐给上海博物馆,自己不图赚钱,给多少是多少,只要能给够自己重新搬出老宅买新房的钱便可以。

很多年后,人们不懂,王世襄的每一件家具,世界12件精品明式家具中就有他王世襄的5件,光是留一件出卖便是天价之数,可保自己余生优厚,哪怕留着几件自己晚年聊以自慰也好呀,王世襄只是笑笑说:

“这些东西由我得之,自然由我遣之,只要从它们那里得到了知识与快乐便可以了。人生价值不在据有事物,而在观察赏析,有所发现,使之上升成为知识,有助文化研究与发展。它们的使命在我这里完成了,这些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好东西,我没有阻拦它们继续去履行它们下一个使命的权力。我只求问心无愧就好。我又何必去做一些连皇帝都办不到的傻事呢!”

(王世襄与夫人袁荃猷)

晚年的王世襄最后玩得一件事便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能在北京奥运会放飞“观赏鸽”,奈何天公不作美,非典横起,彼时光是从孵化、培育到驯化鸽子就得三四年,只得作罢。

王世襄老先生文里中国的观赏鸽多么美轮美奂啊,足足一百多种,毛色光怪陆离,不一而足,可惜如今是再也见不到咯!

年11月28日,王世襄与世长辞!不少国内名流纷纷刊文悼念:大圣遗音飘然远逝,八十年熬鹰驯犬,愿你归来依旧是顽童!

王世襄一生殊荣无数,著作等身,我记得黄苗子先生曾说他是“玩物成家”,启功先生称赞他是“玩物壮志”,如今读来,王世襄老先生这样的人物能够出现,不得不说是一大奇迹,以玩入圣的人物,以前不会有,以后恐怕更不会有,哪怕现在一千个的王思聪,恐怕也比不上半个王世襄,京城第一玩家,当之无愧!

如今闲来无事,偶尔也会玩蛐蛐,玩罢便放入,不为别的,只为夜深人静听那一方蝈鸣。

蛐蛐蝈蝈虽细物,令人长忆旧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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