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古今多酷吏

當然,光武中興的局面,並不是劉秀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劉秀和他手下大批能幹的臣子及整個天下人,一起努力的結果。劉秀只不過起個帶頭人的作用。

但就是這麼個帶頭作用,就不是歷史上絕大多數皇帝能做到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得明辨是非,有容人之量。《後漢書·酷吏列傳》中記載的“強項令”董宣,就是這樣一個著名的故事。

解釋一下,“酷吏”一詞,本意指的是那些執法剛正無私,不徇私情的官吏。這些人雖然有執法嚴苛,不近人情的一面,但是在面對豪門權貴,將相公卿時,為了法律,也可以碎裂頭腦而不顧。所以這個稱謂,屬於一個褒貶兼半的稱謂。

漸漸的,因為其中混雜了大量為了一己之私,濫用酷刑,以非人的殘酷手段進行審訊的官吏,所以後世就成了徹底的貶義詞。

劉秀重建漢朝後,劉秀所在的劉氏一門當然是水漲船高。

包括劉秀本人在內,劉秀本來有兄弟姐妹六人。但是二哥、二姐死于戰亂之中,大哥劉縯被劉玄害死,因而劉秀的至親之人,只剩下了大姐劉黃和小妹劉伯姬。

劉秀稱帝后,將自己的姐姐封為湖陽長公主,妹妹封為甯平長公主。

陡然成了最頂級權貴的劉黃等人,當然威風凜凜了起來。不但這些主人威風不可一世,就連她們身邊的奴僕,也狐假虎威的張狂無比,甚至藐視國法。

一次,湖陽長公主的奴僕,大白天的,就在大街之上,殺人行兇。事發後,官吏捉拿,這個奴僕就躲在長公主府裡不出來。

這下麻煩了,沒有官吏敢於直接闖入公主府邸抓人。即使敢,也闖不進去,那可是死罪。

這事歸洛陽令董宣直接管理。

董宣可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在他眼裡,法律就是法律,不管違反法律的是誰,都得嚴懲。何況並不是公主本人犯罪,只是個奴僕,打殺了也不過是公主面子上不太好看而已。

不能闖進公主府抓人怎麼辦?沒關係,派人密切關注,罪犯總有出來的時候。

這一天,湖陽公主外出。公主出行,當然是使奴喚婢,前呼後擁的。

湖陽公主對於自己手下奴僕殺人這件事,當然知道,洛陽地方官府早就找過自己,希望交出人犯,自己只是沒理睬而已。不過湖陽公主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仍然大模大樣的讓那個奴僕陪乘在自己的車上。

湖陽公主的車駕到達夏門亭的時候,被董宣帶著手下的差役攔住了。

董宣攔住公主的車馬,以刀畫地,大聲列舉公主在這件事上犯的過錯,然後喝令那個殺人的奴僕下車,當場格殺了他。

湖陽公主感覺自己的面子大受傷害,氣得幾乎吐血,哭哭啼啼的進宮找光武帝告狀。

劉秀也是大怒,你小小的洛陽令,居然敢欺負到我親姐姐頭上來了,這還了得?立刻召見董宣,準備將他當堂亂棍打死,給姐姐出這口惡氣。

沒想到董宣既不害怕,更不後悔,從容的給劉秀磕頭完畢,要求:“請讓我說一句話再死。”

劉秀怒氣衝衝的問:“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董宣並不懼怕,對著皇帝侃侃而言:“陛下您口口聲聲要中興大漢,可是您卻罔顧民情,不顧國法,縱容奴僕殺害良民百姓,不聞不問,如此下去,您該如何治理國家?如何讓大漢中興?我的話說完了,不需要您讓人亂棍打死我,我這就自殺。”

說完,董宣一頭就撞在了宮殿的柱子上,當即血流滿面。

劉秀大吃一驚,急忙讓人攔住董宣。劉秀現在氣也下去了,也知道董宣說的非常有道理。

但是,怎麼下臺呢?堂堂一國之君,總得找個臺階下啊。

於是劉秀改口了,不提打死董宣的話了,讓董宣向公主磕個頭,道個歉,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董宣偏偏認死理,我沒錯,為什麼要認錯?

於是劉秀讓小黃門按住董宣的頭,只要點那麼一點,就算是董宣磕頭認錯了。董宣倔脾氣上來了,用雙手使勁撐住地面,說什麼就是不低頭。

湖陽公主本來就不願意輕易饒過董宣,見董宣如此不識抬舉,陰陽怪氣的對劉秀說:“文書(劉秀字文書)當年做百姓時,就敢於窩藏罪犯,官吏都不敢上門捉拿。怎麼現在當了皇帝,一個小小的縣官竟敢違抗你的命令呢?”

劉秀哈哈一笑說:“天子不與白衣同啊。”然後,就放過了董宣,不再追究,向湖陽公主的道歉也給免了。此事就此甘休。

事後,劉秀還賞賜給董宣三十萬錢。董宣將這些錢都分給了手下的差役們。

此後,董宣打擊豪強,更加理直氣壯,毫不手軟。京師人稱其為“臥虎”。

由於董宣一生為官清廉,死時,光武帝派人前去探看,只見“布被覆屍,妻子對哭”,家中只有大麥數斛,破車一輛。為此,劉秀感慨不已。

要知道,董宣可是做過俸祿兩千石的郡太守啊。

如此官吏,不知該羞殺古今多少打著當官為民,實則貪贓舞弊、尸位素餐、蠅營狗苟、以權謀私之人?如果,那些位,還能稱之為人,還有一點點羞恥之心的話。

這哪裡是什麼酷吏?這簡直的就是後世的包青天式的為民請命的清官的代表人物啊!

如果這就是酷吏的話,惟願古今多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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